谁的结(2011)

yzgrey

今日约俩三好友在临家小店一叙，闲聊之余，不觉时光荏苒——昔韶渐去，压力纷来。然而我们终究不是（或不甘）做“垮掉的一代”，谈话的内容遂逐层递进。回过神，已不觉至深夜。灯下笔前，感慨良深，不由兀自下笔，权当记录这些年的心路历程，聊以自慰。

     我不是一个爱写日记的人，更不要说网络日志，虽然觉得自己最美好的时光可以作为当今青年中异类或某些代表的典范（typical case），却也未曾下笔，一是觉得不值一哂——毕竟这是中国传统文人心中的死结，二来委实是内心中的纠荡——毕竟有些话，可以同老友分享，却未必能见诸于外。而今忽得下笔，无非是觉得到了有些必要和价值的阶段。

     谈话的内容包罗万象，但终究围绕着一个核心——以我，你，他为适配群的年轻人，抑或是本地青年（local resident) 的这几年。说实话，对于北上广的孩子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话题，从上世纪末到现在，不仅被贴上了“垮掉一代”的标签，更是被各个年龄阶层的相关人事抨击得体无完肤——这些相对生活在优越环境中的孩子们有着得天独厚的温床和好高骛远的野心，然而冰冷的现实却将他们的炽烈的情感击得粉碎，这的确是一种莫名的讽刺——可以说，我一直是他们中的一员，只是在最近的思考和行为中，才有了一点点变化。对于今天的我来说，无论何时，能够客观的剖析自己都是一件好事，它甚至算得上令人愉悦。曾经，它有一个标准的名字——自我批评，后来提得少了，但直到最近，我才真正慢慢体触到它的价值。那么，请允许我慢慢打开这层令我们黯然神伤而又无法回避（inevitable)的帷幕吧。

     首先谈到的，自然是关于对于自我的认知，在我眼中，这不仅是我们这代人的软肋，更是中国社会普遍的情状。看看我们的周围，当批判一次又一次如夜幕般降临时，大多数人会采取回避，指责，对抗或其他的消极方式，而不能冷静地反思，认知自己的现实状况。这是很多书中提到的问题，算是老生常谈。然而亲身体会这点的时候，那种形同电击的压迫感让我始料未及。古人有云：“人贵有自知之明。”这算是一句再通俗不过的大道理，然而在“五四运动”以后，为何一批又一批的旗手们痛批中国人的劣根性中的不自知，在过了近一个世纪以后，这些现象还是在我们周遭不停的上演着，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需要说明的是，由于中国社会的变迁以及思想家们的传道授业，时至今日，有自知之明的人群比例显然有了提高，但无论是谁，都希望自己能顺利跳过这个火盆，只是每每事情发生之时，多数人还没有思考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我记得，自己从小就是个“仇恨度”极高的家伙——先是朋友圈后是同事圈。所以被他人“吐槽”（老北京话里也叫挤兑）的现象也就时有发生，刚开始，处于强大的自尊心和自负心，我几乎每次都会选择据理力争，甚至驳得面红耳赤。很久之后，我发现这么做并不能改变一丁点事实，于是乎选择了研究的态度，研究的结果并非找到了大家针对我的原因，而是让我选择了把吐槽的对象分类——属于纯粹玩笑话的，实是大家对我的抬爱和生活中的调剂，而剩下那部分就必须认真对待了——很显然，那部分话语中批评的成分显然更多，有的是针对生活状态，有的是针对工作态度，还有的属于生活范畴，但无一例外都是比较认真的规劝。有趣的是，这里面的大部分来自父母亲人，而这一类群体又属于特殊对象，由于血缘关系，很容易被当事人选择性排除掉，即时当时认错也不过人前“其疾如风”，人后“不动如山”，活脱脱继承了孙子的精髓。而今天我想谈讨的，属于朋友的批评和自我认知的范畴，私以为这才是一个人是否有自知并走向成熟的关键。

      谈话中，提到了一些挚友，这些都是和我在大学宿舍中“出生入死”的战友，抑或是志同道合的发小。我内心中总觉得，我们年轻人，不怕摔跤，不惧犯错，应该勇于承认自己的缺陷和不足，尤其是在至交面前。故世儒们追求“日三省乎己”并非空穴来风，但自己孤独的批判往往乏味无力，不能日久弥坚。而在好友面前袒露心声，真可谓“赤诚相见，坦坦荡荡。”但情非所愿，并不是每一个我的挚友都能“执子之手，相谈甚久”——如果不是自己的短板，他们都很乐意，只是轮到这一块时，就表现出了某种被动消极的态度。

       第一种情况，在提到自己现状不如意或可能出现的逆境时，认为朋友不理解自己，无法洞悉自己的抱负和对生活的执念，同时内心对好友竟撕破脸皮揭短的行为产生抵触，继而进行反驳。这应该是很常见的一种，也是我们的通病。中国人一向以“脸面”自居，人与人交往时亦会保有最低底线而不撕破脸皮，这也促成了相对和谐的人际关系并在很多场合有着无法替代的作用。总体上我是认同国人的面子论的，每个民族有其特点，只有最合适的方式，没有最道德的标准，在多数人尊述的规则下，强制人民抛却面子去毫无避讳的对他人事务评论显然会带来更多严重的问题——但于两三好友间坦诚相见，我以为实在是加深情感，互相进步的好时际，即时没有说准，也不会带来负面作用——只要牵涉之人都抱有一颗坦荡之心。实际上，真正的朋友间不仅应该包容对方的缺点，更应适时的选择对朋友进行建议规劝，尤其是青年，如果现在不做，老来会变得更加世故，很难再有什么好的建言。这也许不是义务，但却是标杆。只是每每被碰壁的时候，多数人都会心寒，同时对老友们产生愧疚，认为自己伤害了他们本就纤细的情感——毕竟只有在真朋友面前，才会以最软的部分示人，而竟遭受了自己突然的“毒手”，实在是釜底抽薪之举。对于这种现状，我除了遗憾，更多的是一声叹息。

       第二种情况，回避自己的缺点和现状，把相似的情状套用在对方身上加以类比，最后得出“如果你是我你也会失败的结论。”诚然，我们都属于一个圈子的人，有着类似的特质（similar character），大多数人的缺点在好友身上多少会有所显现，但正因如此，才需要大家互相帮助对方找到自己的缺点继而杜绝，而非遮遮掩掩，找到漏洞进行反击。反击固然好，因为同样的错也出在自己身上，只是我们都应该秉持这种敢于接受批评和自我检讨的气度和心态。

        不得不说，生活优越的我们有时的确不能正视自己，回避自己错误的同时对朋友善意的规劝采取或激烈或漠视的反应。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缺失，虽然自己的事是私事，与他人无关。但朋友作为亲人以外第二顺位的存在，是个体单位在社会行为中不可或缺的因素，更应该对彼此有着更多关注和善意的提醒——顺境时给予诚挚的肯定和祝福，逆境时献上真挚的鼓励和帮助，而指出错误提出批评是再正常不过的环节，只是这一环节往往因国之性而被忽略。

        忽略的原因有很多，最多被提起的是自尊，当然这自尊绝然不是良性的自尊，而是自我虚荣与现实间鸿沟的影射，也许我在学校时才华横溢，富有激情和领导力。我的方向决定着同学们的走向，我是个纯粹的人才（talent），所以，我不能允许被环境击败，更准确说这只是我在人生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并不能对我未来的成功这一既定现实有丝毫改变——因为我是注定会成功的。

         这也许是我们曾经的独白，虽然看似荒诞，却真实隐匿于我们的内心。孤高的自尊心成就了强大的判断力，但也带来了相应的盲点。纵横史册，无论是出身亭长的汉高祖刘邦，儿时顽劣的魏武帝曹操，抑或是震撼寰宇的唐太宗李世民，他们都在自己起伏壮阔人生的不同阶段虚心接受了臣属的规劝。试想，如果刘邦白登之围后回来杀了娄敬，曹操征讨乌丸后拿自己智囊团开刀，李世民将数犯龙颜的魏征灭族——无论是那一条，只要他们当时没有压住心中的怒气和自尊，日后都无法保证能够建立的千秋功勋。这听起来很传奇，毕竟历史长河中卓越的领导就如银河中的一等星，寥寥数人，而我们中的大多数无疑会平凡得度过一生，如此仿古，实在是强人所难。问题在于，作为拥有无尚权力和威信的帝王，他们的面子已经不能用基本常识定义，因为如果稍有不慎，就是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盖因他们是天之骄子，是集最伟大权威和智慧存在，他们的存在不容否定。然而竟能忍住心中的自尊和怒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选择承认错误并道歉，这实在不能不让我等小民汗颜。凡昏令之辈，皆智从己出，恩施于人；凡英明之主，则会选择虚怀若谷，隐忍纳谏。也许他们事后还是会有小动作，但毕竟他们明白，一人再强也无法封神，集体的智慧和力量才能铸就辉煌。

        回到我们自己，早已过了叛逆的年龄，步入奔三的行列，且不说能否一举成名，留驻青史，甚至能不能成为社会的中坚都有待观察。难道真的不能听朋友把话说完并理性的思考一番吗？自己的面子固然重要——但如果人生惨淡，输掉的恐怕就不至面子而已了。

后记：之所以斗胆写出这篇文章，实是想表达自己对挚友们的一点感想和希望。我们都是过来人，这几年苦中作乐，冷暖自知。但扪心自问，确实已输人不少。我不能说彼此是同龄人中的失败者，但的确做得不够出色。朋友，也许你觉得这话语如刀，写得太过残酷不仁，但社会的经历会告诉我们：什么才是真正的残酷，那残酷不会给我们准备的时间，更不会对我们真挚的规劝，那只有几个冷冰冰的答案：卓越抑或平庸。事实上，我以前一直在这个问题上采取回避的态度，因为我确实没有资格，更没有权利对他人的行为说三道四——然而，你们是我这一辈子无法忘却的挚友，我以能够结实诸君为人生一大快意。我的愿望很纯粹：你，我，他，我们都好好的，实现自己当初立下的鸿愿，而不是被自己的愚蠢掩埋。子曰：“乡愿，德之贼也。”正因为对你们的真挚情感，我选择了用乡愿回避大家的现状，可是，如果这真能换来幸福——我宁愿一辈子做这“德之贼”，但它不能，我们还是会被历史无情的埋没，甚至连成为笑柄的机会都没有。所以，我现在选择放弃所谓的“乡愿”，重新开始书写我们的故事。正因为你们，因为这段羁绊，才给了我正视自己的勇气，而今天，我选择冒险回报这难以名状的情谊......

双子

每个人都是故事里的主角，人生的尽头才是故事的完结。
我们不比较谁的人生道路到底哪个坎坷，但是我输在了自我的锻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