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少年来到旅店门口的大街上。
由于菜肴被打翻，他没有仔细品尝这道不菲的美味，这对寻常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遗憾。不过少年没有放在心上，他平缓地走在路上，微低着头，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等一等，先生。”刚刚走到街角，一个声音从后面叫住了他。
少年回头看去，一个矮胖子正从旅店里追出来。
这个矮胖子四十几岁，其貌不扬，光光的头顶在马灯的照耀下反射着亮光，如同抹了黄油一般。
“先生，请等一等。”矮胖子边说边跑，来到少年面前。
“您有什么事吗？”少年问。
“是的，”大概因为跑得太急，加上身体沉重，矮胖子喘着粗气说，“我们需要您的帮助。”虽然面对着一个年轻人，但矮胖子仍十分礼貌。
“你们？”少年有些不解。
“是我的马戏团。”胖子说，“您刚才看的表演者就是我的演员，我是马戏团的团长。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哈利•卡斯塔。”团长说着弯下腰，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显得十分正式。
“那么您有什么事情呢？”少年问。
“是这样的。我的马戏团要到西南方的城市去表演，那是从前我们常去的地方。”团长稳定了气息，清了清嗓子说，“可是，现在去那里的道路出了问题。听往来的旅人讲，前一段时间的大雨引发了滑坡，道路被掩埋了。我们只能从山间小路绕过去。不过，那些小路都……不太安全。”
“您想雇我保护你们？”少年问。
“呃，坦白地说，是的。”团长说，“我知道，说雇用这个词对您不太尊重。您也许不富有，但您是不会在乎钱的，至少金钱在您的眼中没有那么大的分量。不过，您或许愿意抽出些时间帮助像我们这样的人，我们都是一些流浪艺人，您知道，做一个四处漂泊的人，其实是……很艰难的。”团长的话很有意味，既有些道理，又含着人情事故，让人颇不好回绝。
“你相信我这样年龄的人能给你足够的支持？”少年再问。
“我相信，”团长说，“如果一个人的能力是由年龄来决定的，那上阵打仗的都应该是白胡子老人。实际上我亲眼见过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用长矛刺死一头猛豹，我也见过一个三十岁的大兵被一条比猫大不了多少的獴从腿上撕下一大块肉。所以，我更相信英雄出少年，或者说无畏者里出勇士。年龄更多增加了狡诈与圆滑，却对本领没什么帮助。年长者不过是把年轻时学会的东西用了许多年而已。”
少年抿紧了嘴唇，没有回答。
“您愿意帮助我们吗？”团长见少年不答话，有些着急地询问，“我见过你打趴下那个大个子的技巧，一个格斗高手。”
“好吧。我愿意。”少年说，“我很荣幸您能邀请我。”
第二天一早，少年随马戏团的车子向西南方前进。
马戏团的车子是两辆大篷车，一辆车由男演员乘坐，另一辆则供给女演员。行李以及所需要的道具都由每个表演者自己管理，装在皮箱里，放在马车的行李架上。
马车在大道上摇摇晃晃地走着，车轮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很快，这种沉闷就带来了一声呵欠。打呵欠是传染的，不多时，已经有人蜷在坐椅上睡着了。
正像马戏团团长说的，四处漂泊的日子是很苦的。人们只是看到这些演员在台上神采奕奕、带给人们欢乐的一面，其实平时他们比任何人都要无趣，都要疲累。每到一处，演员们就要抓紧时间进行排练和热身，很快表演就安排下来，接着就是化妆、登台，然后，换另一个地方，周而复始。这种生活早已让演员们厌倦，但他们已经走上这条路，是不能再回头了。
少年静静坐在车中，手里握着那条特别的手杖，仿佛随意地看着窗外，其实在细心观察着周围。
现在马车还在一条安全的大路上，没有转到山间去，大道两旁的树林里不住传来小鸟清脆的鸣叫声。
少年收回目光，向车后方看去。
女演员乘坐的马车就在后面，赶车的也是个女子。她穿着一身棕黄色的亚麻布衣服，头上系着纱布，为阻挡阳光与风沙，脸面也用纱布挡着，只露出如黑珍珠一样的大眼睛。女子的个子很高，超过三肘四分，许多男子都比不上她，从那双无邪的眼睛看来，她的年岁不大。
少年看着女子，有些出神，他觉得女子一定和他一样，小小年纪就四处漂泊，不禁有些感伤。
“你这么看会把玛莎吓跑的，她还是个小姑娘呢。”见少年的眼光看着赶车女子，一边的团长逗趣地说，“你看那纱巾了吗，那是一种掩饰。”
少年看了一眼团长，没有听懂。
“她是个阿威利亚人，怎么，你不知道阿威利亚人吗？”团长问。
“我不清楚。”少年坦率地承认，“这是我头一次到西方王国来。”
“哦，这就难怪了。但你的亚拉利亚语却很好。”团长点点头说，“阿威利亚吗，就是位在北方绿色森林里的一种民族。他们不管男女都显得很瘦削，而且长寿，许多人能活过二百岁。但是，那是纯种的阿威利亚人，现在几乎不存在了。”
“哦？为什么？”少年问。
“看起来你对西方王国真是一无所知啊。”团长说，“这么说吧。虽然阿威利亚人睿智又长寿，但他们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生育能力低下。要是这里有女演员我是不会这么说的，其实阿威利亚人的生育能力只比骡子稍好一点儿而已。”说完团长干笑两声。
“得了吧，哈利，”一个男演员加入了讨论，他是一个三十几岁的掷飞刀专家，留着两撇整洁的小胡子，头上戴着一顶插着羽毛的帽子，这是一个典型的卖艺人打份，他继续向少年说，“不要听他胡说。其实阿威利亚人没有那么糟糕，只不过他们被打败了，国家不存在了，于是民族也就渐渐消失了。”
“老威廉，”团长叫着对方的名字，为自己的话辩解，“如果不是他们的生育能力低下，那么他们就该有一支强大的军队，那么在对塔卡利亚的战争中就不会落败，他们的民族也就不用消亡。”
“他们没有消亡。”男演员说，“只不过数量稀少。”
“还不是他们的生育能力低下？”团长感觉自己占了上风，他加强语气向少年说，“布罕，你认为呢？”
布罕是少年的姓氏，全名叫阿里•布罕，阿里是一个很常见的马尔达名字。
“您刚才说没有纯种的阿威利亚人了？”少年并没有回答团长的话，也就岔开了无谓的争论。
“哦，是的。差不多吧。”团长哈利•卡斯塔说，“就像我说的，他们的生育力低下，要想繁衍下去就得和别的种族通婚，于是只有混血的阿威利亚人了。”
“我的天，不要再提阿威利亚人生育能力低下的陈词滥调了，”男演员威廉反驳，“任何一个战败国要忍受的苦难就是自己的女人要被敌人的士兵侮辱，这才是混血儿的由来，这也是民族融合的一种途径。”威廉的话很直，但也避免用那些糟糕的字眼儿。
“啊，威廉，我允许你对我的观点持保留意见，但是我的观点就是正确的。”团长提高了声音，仿佛所说的就是真理。
在两人争论的时候，少年注意到同车的另外几个男演员都在窃笑，看来他们都习惯了两人近乎抬扛的辩论，也把它当成生活的一种佐料。
“那么他们的王国现在如何了？”少年问。
“没有了，现在也都没有。”这次是威廉向少年讲解，“自从地狱之门战争以来，阿威利亚人成了一个即将消失的种族。如果你碰到一个阿威利亚人，那么不管是男是女，一定是混血种。再过不了多久，他们的血脉就会完全融入到别的种族内，什么都不会剩下。就好像把一罐蜂蜜倒进大海，你绝不会觉得海水变甜，它仍然又若又咸。”
“这就是生育能力低下的结果。”团长又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
威廉白了团长一眼，没有理会他，而团长则得意地笑起来，一副胜利者的模样。
“其实，从古至今许多种族都消失了，这并不奇怪。”少年说。
“是的，你说得很对。”威廉点头说，“如果我们可以永生的话，或许能看到整个世界都消失不在，这是赛尔斯教派的理论，当然，还有完全相反的教派，认为世界会越来越好的，但这种说法就不那么有说服力。毕竟，好的不灵坏的灵。如果你在吃晚饭时把面包碰到了地上，那么一定是涂着黄油的一面儿着地，不但黄油脏了，地板也脏了，就是这样。这似乎是抱怨，但世事就是如此。当好事与坏事发生的机率一样时，那么不要怀疑，将发生的必然是坏事，甚至好事发生的机会远高于坏事时，一样是坏事发生。”
“哦，我的天。”团长插进来说，“威廉，你一定要小心自己的嘴巴。如果你在意坦露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们会用一支叉子叉住你的头，放在火堆上烤熟的。”
“火刑吗？”威廉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那位可爱的教皇陛下更喜欢看普通人受苦，却对教士逛窖子不以为然。不过，你放心，我的团长，我没蠢到要到意坦露说这些，毕竟这是尤克恩王国，在这里我们是自由的。”
威廉说着向少年挤挤眼睛，少年会意地笑了笑。其实他对这些都不清楚，根本不知道从哪再问下去。他又回头瞥了一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好像有一只手在牵着他的目光。那个阿威利亚混血姑娘正催马车同前，她的双手修长而纤细，但烈马却服服帖帖的。少年觉得马并不是慑于她的缰绳和鞭子，而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两个小时后，马车停在一处树林边。
现在是午后一点钟，很快，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就要到了，通常马戏团是不会顶着大太阳赶路的。大家可以利用这个时间休息一下，可以用些便饭，到了三点钟再上路。
但今天团长不许大家休息那么长时间，他只要男男女女下车方便一下，至多二十分钟，然后就要继续前进。
“这条路不安全。”团长又念叨了一句，同时神经质地向周围看了看。
大篷车已经走上了山路。两旁的树林有些茂密，树冠挡住了阳光，显得有些昏暗。凡是浓密的树林都是这样，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偶尔传来两声不知名的小鸟鸣叫，而后又恢复平静了。
少年背靠着一棵大树，微合着眼睛，好像在休息，又好像在思索什么事情。那条长手杖仍抱在怀里。
陆续地几个男演员走出左边的树林，站在马车旁，他们并不急着上车，而是观看一旁的异族少年。
这些艺人表面平凡，可他们见多识广。他们走过许多地方，也见过许多人。其中既有市井贫民，也有达官贵人，甚至还看见过国王。大多数人他们只要看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历，在他们的眼里，寻常人的出身和职业就仿佛写在脸上一样明白无误,不过这个少年却让几人有些拿不准。
从衣着上看，这个少年应该是很贫穷的，但他出手又阔绰，若出他是个没落贵族吧，马尔达人的血统又不对。无论从哪一方向看来，他都像是个自相矛盾的人。虽然这样，他们能看出少年是个可靠的人，至少，他的脸上没有那么多世故。
正在这时，右边树林里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那是女演员去的一侧树林。少年即刻跃起树林，速度之快让人惊诧，他冲入树林时，几个男演员还在发怔。
少年跑进树林，看到一头巨大的灰熊立起身体，正在靠近几个女演员。演员们已经吓得无力逃跑，全都蜷缩在一根大树底下抱头大叫。这可不是个可不是个聪明的做法，她们的叫声只会把熊激怒，让它更加狂暴。灰熊生气地喷着鼻息，离最近的女演员只有几肘远了。
少年已经来不及赶到了，他看到地上有一块石头，用手中杖大力将石头打出去，好似贵族们常玩的打石头游戏。石头带着猛烈的风声，准确地打中灰熊的脑袋。这一击足以打碎人的头骨，但对灰熊来说，充其量只是一个包。灰熊怒吼一声，放弃了女演员，四脚着地，转向少年奔来。
“我的天哪！”少年身后传来团长的叫声，“快，布罕，快上树。”说完这句话，团长带头向一棵大树爬去。尾随来的男演员们和几个吓坏的女演员立即照样学，就近向身边的树爬上去。
少年却没有按团长的吩咐去做，相反疾步迎上了灰熊。灰熊冲着少年一个猛扑，少年向左侧跳开，同时用长手杖的金属头戳到灰熊的右耳朵，这一击用力很大，发生砰的一声响。灰熊负痛一声咆哮，树林里响起一阵回音，仿佛数头野熊大叫。刚爬上树的团长差点因为惊吓掉下来，他急忙抓紧树枝，屏息凝视着这场人兽之间的生死搏斗。
[ 本帖最后由 woothongtor 于 2013-7-18 09:13 编辑 ]
灰熊挨了一击，并没有放弃，反而急切地转向少年，站立起来，高举前爪上前。这是熊最常见的搏斗姿势，每当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它们总要站起来，居高临下，利用猛扑的惯性给对手凌厉的打击；而有经验的猎手也往往引诱熊站起来，以便对其暴露的胸腹要害进攻。
与刚才急于救人时不同，现在少年没有后顾之忧，得以面对面的打量这头野兽。这只灰熊上牙床的犬齿十分粗大，已经龇到口外，像两把短剑一样。这可不是灰熊该有的牙齿。
灰熊咆哮一声，作势要扑过来，少年没有退缩，上前一步，手杖狠狠向熊的鼻子打去。不管多巨大的野兽，鼻子都是弱点，那里没有硬骨支持，而且血管丰富，十分敏感。一旦鼻子受伤，必然流下眼泪，视线就会模糊。
这一次的攻击没有成功，灰熊颇有灵性地甩了一下头，长手杖打到它的胸骨上，发出砰的一声响，这一次打击同样是沉重的。
灰熊胡乱地把前爪挥舞一下，又四肢着地站着。它毕竟不是双足行走的，站起身来更加费力。少年乘灰熊立足未稳，用手杖猛戳了一下它的脑袋，灰熊的左腮立即流出血来。这猛兽怒吼着扑上前，少年则灵巧地闪到右侧，大力向灰熊的左肋一击。肋部是动物的弱点之一，那里的骨胳相对纤细柔软，是打击的理想位置。少年一杖打去，灰熊的左肋发生喀嚓一声。灰熊负痛怒吼，站起身向少年咆哮，这不过是虚张声势，接着它返身跑进树林深处。
灰熊逃走了，少年收起手杖，他向身后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全了。
众人确定无事，纷纷从树上下来。
“都没事吧？”团长向众人询问，急切地扫视着演员们。
“没事。”几个女演员回答，但都是一脸的惊魂未定，不住发抖。
“天哪，玛莎还没有回来！”一个红发女演员捂着头叫着，“那头熊一定把她吃了！”
“谁是玛莎？”少年问。
“就是那个赶车的姑娘。”团长答道，接着转头问红发女演员，“她去哪了？”
“她说树林里会有野蘑菇，想采些来，用来做晚饭。”红发女回答。
“我的天，我告诉过你们这里不安全。”团长大嚷起来，接着捂着头念叨，“完了，完了，彻底完蛋了。”
“她向哪个方向去了？”少年急切地问道。
“那。”红发女手指着幽暗的树林里。
少年转身要走，被团长拉住。“布罕，别去了。”团长摇头说，“我看她凶多吉少，这树林太不寻常了，也许还会有大熊出来的，赶快走吧。”
“我们不能丢下她。去车里面等我。如果一个小时后我不回来你们就启程。”少年说着跑向树林深处。
玛莎躺在草地上，采蘑菇的篮子丢到一边，已经破烂成一堆细枝条。
刚发现她时，阿里以为看到的是一个死人。玛莎衣衫破烂地躺在地上，身上还染着血迹，长长的黑发胡乱地遮挡着脸，一动也不动。
阿里急忙上前察看，发现她还在均匀地呼吸，这才稍放下心来。看起来她也受到了野兽的袭击，很可能就是那头熊。熊袭击人的目的很难分辨，绝粹把人当做食物杀死的情况是不多的。不过，那头熊可能是例外，它的巨大尖牙很适合撕下大块的肉。
阿里把玛莎扶到怀里，她很轻，衣衫下面的身体瘦骨嶙峋。一个姑娘小小年纪就四处漂泊，可想而知要吃多少苦头。阿里呼唤两声，但她一直紧闭着眼睛。阿里轻轻拂去她额前的乱发，看到玛莎的脸面，他不禁愣了。团长说玛莎是个小姑娘，算不上夸张，从体态上她像一个成熟的少女，可从相貌上看却不是这样。她长着一张柔和的卵圆脸，小巧的鼻子，活像一个马尔达的姑娘，清秀又平和，看样子还不到十五岁。玛莎的腮边有一块瘀青，上面还渗出点点血迹。阿里犹豫一下，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伤口，女孩的乱发散开了。这时他发现玛莎的不同之处了，玛莎的耳廓比寻常人都要大，上端是一个略为突出的尖圆形，好像猫咪的耳朵。
看到开头为什么有一种佣兵天下的赶脚 = =
原帖由 神眷弥赛亚 于 2013-7-21 14:47 发表 http://bbs.h3wog.com/images/common/back.gif
看到开头为什么有一种佣兵天下的赶脚 = = 没看过。那些年主要看龙枪和阿西莫夫的小说。
“那是阿威利亚人的特征。”四十分钟后，团长老哈利在马车中向阿里解释着，“他们都长着一对尖耳朵。没人说得清楚为什么。”
“当然说得清楚。”威廉对上午的争辩没有结果耿耿于怀，现在又加入进来，他继续说，“阿威利亚人生活在森林里，那是一个安静的地方，需要有好的听力才能察觉到危险，这就是尖耳朵的来历。他们需要它。”
“这是你的什么理论吗？”哈利说，“照你的说法我们就不应该长盲肠，它可对我们没什么用处。”
对于团长的这一击，威廉也不知该怎么反驳，他只好说：“这是两回事。”
“我看是一样的，”哈利紧追不放说，“既然你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个东西存在，那么什么理论都是胡说八道的自说自话而已。”
“我记得，”阿里开口打断了两人的争论，他问，“似乎这些尖耳朵的人被称为妖精，你们为什么叫她阿威利亚人呢？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不同。”威廉说，“这就好比将贫穷说成不富有一样，只是一种礼貌的说法。从前，在真正了解他们之前，人们都把他们当成传说中的尖耳朵的伤人妖精，于是就有了妖精这个叫法。后来，通过往来接触，人们意识到这些妖精跟大家都是一样的，只是相貌略有差异，于是就换了一种礼貌的称谓。事实上，在乡间，许多人仍叫阿威利亚人妖精，也仍然认为他们是些危险和邪恶的人。”
“这就是她总用纱布挡着耳朵的原因。”团长说，“她不想给大家惹麻烦。
阿里点点头，目光向后面的马车一瞥。
赶车人的位置上坐着男演员卡维，他代替受伤的玛莎，显然，卡维赶马车的技术比玛莎差一些，马车没有那么平稳。
阿里不由自主地轻叹口气。
第二章迷踪
三天之后的傍晚，马戏团到了一个繁华的小镇。
这不是团长要到的城市，从地图上看，他们似乎走岔了路，阴差阳错到了这里。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至少要这里可以表演，挣一些车马费出来。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忙碌一天的人们空闲下来，马戏团正好表演。团长急急忙忙安排场子，在广场上吆喝起来。很快，大群居民聚拢起来，马戏团开始了他们重复千百遍的工作。这对他们来说是枯燥的，而居民却难得一见，许多人去拉了家人来观看。一时广场上热闹起来，好像过节一样。
阿里与团长站着大篷车的后面，看着前面演员的展示，团长不住地向阿里解说着，显得很有兴致，而阿里也礼貌地点头表示赞许，其实他的心思并没有在马戏表演上。团长哈利本人不上台，他在篷车后面总是显得很有兴致，很难说这是出于真心还是变相地给演员们鼓劲儿，但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演员们确实显得精神抖擞。
到了第三个节目，上场的是卡维，他光着手脚，耍的是拿手的火棒。一头燃烧的火棒通过他两手的抛接，在空中上下飞舞，引来一阵喝彩声。他还时而倒立，把火棒放在裸露的脚掌上，更让观众大声惊呼。
“其实这根本伤不到他。经过常年的训练，他的脚掌上都是老茧，而且刚才的表演让他脚上都是汗水，这些都减轻了火焰的温度，只会让他觉得有点儿暖和。”团长哈利继续向阿里说，边说边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说，你看，这里面有不少窍门儿。
阿里又礼貌地点点头。
“你看，下面……”团长刚要继续讲解，忽然想到什么，话锋一转说，“阿里，有件事我想要你帮忙。”
现在马戏团的大部分人已经不再叫少年布罕，而是直呼其名阿里，这表明他们已经接纳了他。一方面是他打败大熊救了大家，另一方面也是佩服他的本领。
“团长，你是我的雇主，不用这么客气。”阿里说完，淡淡一笑。
哈利也微笑着说：“阿里，你知道吗，从前马戏团里的伙食都是玛莎管的。有时候我们赶不到镇子，只能在野外睡马车，全都靠她的妙手烧菜。这些天她受了伤，我们的饭菜糟糕透了。不管为了她自己的健康还是为了大家的胃口，她都得快点儿好起来。刚一到镇子我就想带她去看医生，不过，她不答应。”
“为什么？”阿里问。
“她说自己伤不重，快好了。但这只是她的借口。”哈利说，“上一次她得病是我带她去看的医生，那是在西边的一个小城市。结果在检查时医生看到了她的耳朵，于是有人大呼小叫，说妖精来了。一些蠢家伙还向我们丢石头，当时她的头都被打破了。从那以后她在城镇里一直不离开马车，就算到了一个开化的地方也这样。”
“那，我能帮上什么忙呢？”阿里问。
“我想，如果你劝她去一定成，”哈利说，“毕竟，你救了他。而且，她一定相信你能保护她，你打败过灰熊。怎么样？”
阿里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有马上回话。其实他很希望能见到玛莎，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要他们单独在一起，他又有些紧张。
“怎么，有什么为难吗？”哈利问。
“哦，没有。”阿里点头说，“我愿意去。”
团长敲开女演员住的大篷车的门，玛莎打开了车门。
这是三天以来阿里第一次看到她，由于受伤，玛莎一直呆在车上。看起来她的气色好了许多，白皙的脸上有了红润，黑珍珠一样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团长向她说明了来意，以为玛莎又会拒绝，但她只是看了一眼团长身后的阿里就点头同意了。看来团长想的是对的，有一个强有力的保护者是会改变玛莎的想法的。
十分钟后，阿里与玛莎走上通向诊所的街头。
从离开广场后，阿里与玛莎没有说一句话。阿里其实很想问玛莎的伤势好些没有，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街头很静，家家户户都没有点灯，大概都去广场看马戏表演了。
团长说的没错，玛莎的伤势并不轻。她走得很费力，有几次，她脚步不稳，看着就要跌倒，阿里急忙伸出手去搀扶，但玛莎却又尽力站住。阿里巧妙地收住手，显得不露痕迹，避免了尴尬。看得出来，玛莎是个很要强的女孩。
前面不远处的一间小屋门前挂着红、白、蓝相间的徽章，这是诊所的标志，红色带表动脉，蓝色代表静脉，白色代表纱布。
阿里紧走几步赶到门前，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子，又返回来。
“医生不在，也许去看马戏了，我们再找下一处吧。”他向玛莎说。
玛莎点点头，动作里透着一股娴静，这与风里来雨里去的漂泊人生很不搭调，倒像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
两人又沿街前行，仍是沉默，只有鞋底踩在石子路上的嗒嗒声。
半晌，玛莎突然开口了。
“谢谢你救了我，那天多亏了你。”她的声音纤细柔弱，却透着一股坚强，“其实，我早想向你感谢的。”
看起来她不擅言谈，而且也不那么容易接纳别人。
“哦，不要放在心上，这没什么。”阿里觉得舌头有些短，说话也不自然起来，他急忙接着说，“其实我没帮上什么忙。如果那头熊要伤害你，我赶到时就太晚了。”
“不，不是这样的。你不明白……”玛莎忽然有些激动，她急忙定了定神，又安静下来，小声说，“总之，那天真的非常感谢你。”
对于玛莎一再坚持的道谢，阿里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又沉默地向前走，气氛有些不尴不尬。好在没多久前面路口又是一家诊所，这家诊所亮着灯，看来主人没有出去。
两人向诊所走去，就要到十字路口。
“快停下。”玛莎忽然向走在前面的阿里叫着，十分急切。
阿里刚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一支弩箭斜向射过来，由于玛莎提醒，阿里停顿一下，就因为这一停，弩箭没有射中，从他的面前过去了。
阿里急忙靠在墙边，用手杖向前虚晃，再没有弩箭射来，他立即跳过转角。
大街上，一个身影正拐进小道，那无疑是射箭者。
阿里刚想追上去，可是想到玛莎需要照顾，立即停下脚步。
“你怎么知道有人偷袭？”阿里回头问。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他的呼吸声很沉重。”玛莎说，“一个路人是不会这么紧张的。”
阿里暗暗有些吃惊，他刚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看来威廉说的没错，阿威利亚人的听力的确比其他人种好很多。
“这次真要谢谢你，”阿里说，“差一点儿就射到我了，真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玛莎说，“也许他认错了人，也可能是个劫路的。”
“不像。”阿里摇头，“这种劫路的办法是极麻烦的。”
他说着从地上拾起发射的箭矢，凑近观看，又用鼻子嗅了嗅以确定是否有毒，但他没有察觉出什么特别。
玛莎走过来，向阿里伸出手，阿里犹豫一下，把箭矢轻轻放到她手上。
“小心，别碰伤了。”阿里急忙提醒。
玛莎把箭头凑近鼻子，轻轻嗅了嗅，面孔上现出错愕的神色，她的手颤抖，箭矢落到了地上。
“怎么了？”阿里急忙追问。
“不，不，没什么。”玛莎说，“我……我觉得很好，不用看医生了，我想回去。”
“可是，你……”
“不，我想回去，不用看医生。”
玛莎说完就转身向回走，不给阿里劝阻的余地，由于太着急，差点摔倒，阿里急忙紧跟上去。
送玛莎回到大篷车后，阿里又转回到发生行刺的街头。
他不相信这件事情那么简单，玛莎有些失态的举动也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要把这件事情的原因搞清楚。
那支箭矢仍静静地躺在墙边，阿里把它拾起来，思索一下，上前轻敲诊所的木门。
“是谁啊？”木门里传来一个年老女人的声音，也许是医生的家人。
“您好，我是来看病的。”阿里在外面回答。
门打开了，里面果然是个老女人，又瘦又矮，略有些鹰钩形的鼻子上架着一副度数很大的远视镜，让人不禁想起传说中的巫婆。
“是你要看病吗，年轻人？”老太太问。
“哦，不是。”阿里说，“其实我有事向医生请教。”
“哦？”老太太脸上浮现出奇怪的笑容，她把左边眉毛扬了扬说，“还没有什么人愿意来向我这个老太婆请教的。”
“您是医生？”阿里有些诧异，无论从哪方面来看，眼前这个又老又瘦小的老太太都不像个医生，再说，女医生是不多见的，除非是教会的神职人员或是神学院的助理。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老太太笑着说，“我看起来更像个巫婆，而不是个大夫。”
“哦，我没有这么想。”阿里急忙解释。
“是这么想又如何呢？你要是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别人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心态。”老太太说着转向屋里，“进来吧，年轻人。”
阿里迈步走进屋子，随手关好门，然后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
这间诊所不大，里面有一间小屋，应该是老太太的卧室。大屋一面墙边立着书柜，摆满了书籍，另一边则立着一架满是抽屉的木柜，里面一定都是药材，屋子正中摆着一张大桌子，桌上放着烧杯、蒸馏皿、酒精灯等物品，许多药物也杂乱地堆在一起。单看屋内的陈设，更像是炼金术士的实验室，而不是医生的诊所。
“知道吗，平日来我这里看病的人不多，我有许多空闲时间，可以搞一下我的研究。”老太太说着向阿里挤了一下眼睛，神情十分风趣。
“我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阿里附和着。
“那么，如果你不嫌这里乱，就坐在这儿吧。”老太太说着拍了拍墙边壁炉旁的大皮椅。
“哦，我不习惯坐着。”阿里说。
“你不是不习惯坐，而是因为你们的民族对老年人有一种病态的尊重，如果我不坐下，你是不会坐的。”老太太说着拉过一条木椅，木椅很矮，和她的身高很相配，她笑着对阿里说，“现在可以了吧。”
看是这个老太太是个洞悉一切的厉害人物，不必再有什么掩饰，阿里坐到皮椅上。
“那么，你究竟有什么事情要问我这个老太婆呢？”老太太问。
“您是医生，对药物十分了解，请您看看这上面有什么？”阿里说着把箭矢递过去。
老太太接过箭矢，在油灯照耀下打量一下，脸上现出惊奇的表情，她又嗅了嗅箭头，眼光通过眼镜上方的空隙撩了一眼阿里，猛然起身来到桌旁，在一堆杂物中寻找起什么东西来。
“怎么了？”阿里见老人神情不对，随着到桌旁。
“不，我还不能确定，这可太不寻常了。”老人一边说一边翻着，从桌上捡起几根不起眼的草根来，“对，就是这个，我还以为上次都用没了呢。”
老人一边说，一边用细火杆从油灯里引来火，点起酒精灯，把烧杯里加了水，将草根扔进去，放在酒精灯上加热起来。
“您在做什么？”阿里问。
“一会儿你会清楚的，如果我的猜想不错，一会儿你就会明白。”老人没来由地重复着这两句话。
阿里只好等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