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吕羽舞(九功舞系列) 作者:藤萍
南吕羽舞(九功舞系列) 作者:藤萍序
这也许是个需要耐看的故事,皇眷并不是个惹人讨厌的女人,但是可能要看多一点,才能发现她的可爱之处。
写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一个骄傲孤僻的女子,一方面的偏执,一方面的豁达,我其实在开始的时候,并不一定特别喜欢谁,但是写着写着,会觉得他们都很可爱,越写越有感情,难以割舍。原本真的最喜欢圣香,结果写完一个喜欢一个,现在已经不知道最喜欢哪个男主角了。
所有的感情,都在故事里说得很清楚了,所以在序里不必重复,大家还是看书得好,说出来就不好玩了。觉得自己写故事的本事似乎有所进步,只不过,真的越来越像武侠,我写到最后一段的时候,收不住笔,一定要把各方面的人物风采写尽,才能结束,因为我真的觉得,每一个笔下的人物,都风采宛然,我亏待了哪一个,都是我的罪孽。
今天的心情很平静,也许所有的激情都给了文章的最后一段,写得我也神采飞扬,也似乎望着六音的马车去了,写序的时候,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写了。
本想写一个最佳男主角,而后被我把一个人拆成了九个来写系列,一开始的时候,因为则宁和岐阳写得并不是很满意,所以也后悔过,怀疑过,但是,今天写完了突然很感激自己把他拆成了九个,我开始学会写不同的人了,而且越写越能够抓住人物的灵魂,这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
这个故事我曾起了十多个开头,拖延了快要二十天才选择了这一个,希望,读者们有同样的耐心,沉淀下心情,看看他们的故事。
啊对了,我在书里面用了一首词,是南宋词,呵呵,在我写的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有,不过,因为很合适,所以我还是用了,大家知道就好,不要和我计较啊……楔子「苍震有位,黄离蔽明。江充祸结,戾据灾成。衔冤昔痛,赠典今荣。享灵有秩,奉乐以迎。」
此「迎神曲」出,见罹难于人间,赐诚福于朝宇,于是,有四权五圣以应天魂之惊,天地之灵。 后周显德七年正月,殿前都点检赵匡胤陈桥驿兵变,大宋初立,改年号建隆,都开封。
数年之后,宗室赵炅即位,后称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太宗出兵燕云,下易州、涿州,直至高粱河。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回戍危峰火,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
这是唐太宗皇帝李世民的《饮马长城窟行》,勉强可以用来形容此时宋氏的风云豪情。
大宋兴国--此时朝中有四权五圣赫然生光,隐隐然有相抗相成的趋势,他们有些是权贵,有些不是权贵,但这九人对皇朝宗室,对大宋的影响,人莫能知。
四权--是秦王爷第三子兼殿前都指挥使则宁,燕王爷嫡长子兼侍卫骑军指挥使上玄,宫中掌歌舞乐音的乐宫六音,还有祀风师通微。
五圣--是御史台御史中丞聿修,当朝丞相赵晋的公子圣香,太医院的太医岐阳,枢密院枢密使容隐和祭神坛的千古幽魂降灵。 第一章
青梅煮酒青梅悠悠,白云杳杳。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青梅翠柏的山谷,非人间的庭院,有白云来来去去,似乎,尘世的痴情爱嗔,在此地全然断绝;风与月,在青梅之间,在山峦之间,却不在心头,不在人间。
只是此刻,隐隐却有人言传来--「六音公子这一招『孤鸿手』,左右划弧,一捋一弹,果然是化解青剑十八式的妙手。」
论音谷,慈悲亭。
两位白发白须的老人和一个黄衣男子围坐,看样子像是相谈甚欢,但若是听见他们谈话的人,想必要失色。这两位白发老者,一位是尊皇,一位是武帝,都是江湖五十年前一等一的高手,到如今,都已经是江湖传说里的人物,但是这位黄衣的年轻人,却可以坐在这里,喝尊皇的酒和武帝的茶,侃侃而谈,似乎根本没把盛名满天下的两个人当做名人来看。
「哈哈,」黄衣人利落地撩起衣襟下摆,比划了一个动作,「孤鸿手何足道哉?若是在下以挫剑式,尊皇这一剑可还在手里?」他随即手肘一撞,顺势下拉,五指拂了五个穴道,抬眼看武帝,似笑非笑,「如何?」 武帝与尊皇面面相觑,叹息了一声。
「六音公子应变之佳,天下罕有。青剑十八式虽不是什么旷古绝学,但是在公子手下,居然有这么多的破绽。」武帝浅呷了清茶一口,「青剑十八式剑招,公子居然找出二十三处破绽,比之我们两个老头,公子心思灵活,变招几近无痕迹可寻,可谓羚羊挂角,天衣无缝。」他微微笑了,「六音公子如此人才,居然不闻名于江湖,可见高人雅士处处皆是,倒是你我两个老朽了。」
尊皇也点头,「六音公子单身直闯论音谷,却是五十年来,第一个令我们两个老骨头心服口服的人物。」
六音哈哈一笑,一跃而上刚才与两个老者对坐的石桌。他一跃而上,抱膝而坐,衣袂乍然飞飘,纵然是尊皇武帝这样的人物,也骤觉风采超绝。只听他哈哈一笑。「折服了尊皇武帝,那又如何?纵然是天下第一,那又如何?」他仅是在桌上坐了片刻,随即顺势后飘出亭,「何况六音只是招式取胜,要论真才实学,六音和两位老前辈差距太远,算不得天下第一!」 尊皇看着他后退飞飘的身法,微微点头,「好轻功,只是有些华而不实,近乎舞蹈。」
武帝也点头,「此子吐字清晰完满,气脉悠长,所习练的,必是一门韵律杀人的内功。这种内功,武林之中,除了浮云姑射之外,我还未曾听闻有第二个人有如此功力。」
「可惜,此子相貌太佳,容貌之美竟过于女子,男生女相,并非厚福之相,命中磨难,在所难免。」尊皇徐徐道来。
「他单身直闯论音谷,无非一吐心中郁气,既非为名,也非为利,也许,是遇上了什么令他难以排解的事情。」武帝微微一笑,「但此子所习的既然是吐字以音韵杀人的内功,内息必与心神相系,若是心情郁郁,颇有可能回力自伤。他日若是悲凄过度,亦可能自断心脉。这也是此类内力少见江湖的原因之一。」他浅呷了一口茶,「你所说的劫难,无非就是这些。」
尊皇也微微一笑,「可惜,这等天定与天不定之事,却不是你我老朽可以挽回的。」
「正是,正是,胜负自有天定,生死自有祸福,爱嗔喜怒,都是杀人性命的东西,还是早早拋去得好。」
的确,胜过了尊皇武帝又怎么样呢?六音骤然停下了脚步,他的胸膛起伏,喘息未定,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全力地跑过,这样用尽全力过。但是他停下来,因为他看见了潭水。
路边,有一潭清水,澄澄的,可照出人的影子。 六音走了过去,缓缓撩起了脸前因为一阵奔跑而凌乱的发丝,露出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憔悴悻而带满风尘的脸,失去了光泽,失去了灵韵,看起来,是一张勉强算得上翩翩风采的脸,但是,那曾经的绝代风华却从这张脸上,消失了痕迹。
因为风霜,因为这三年来的寻寻觅觅,因为他一日一日不眠不休地辗转反侧,因为爱,也因为恨--因为三年前。
三年前的开封。
「六音公子?六音公子?」开封府皇城,一群舞衣翩翩的女子东张西望,四处寻找着那个原本应该带领她们去轩宁殿给皇上跳舞的乐官。
「他总是这样懒洋洋慢吞吞的,」有个女子掩口轻笑,「每次要出场,必定要满地地找,六音公子哪里去了?每次,他都想找借口不去出场,却不知道,其实宫里那么多人想看咱们跳舞,有一半是宫里的妃子昭仪们,甚至是皇亲国戚,想要看六音公子呢。」
「哼。」有个女子的声音在舞衣女子群中冷冷地淹没了过去。
「你是新来的吗?」一个雪白舞衣的女子好奇地看着那发出冷哼的女子,「你不是中原人吧?长得……真……」她想了想,形容不出来,只能抱歉地轻笑了一下,「你莫生气,六音公子一定在更衣房里,他每次都赖在里面不出来。」 那个「新来」的女子昂着头,露出曲线优美的颈项,左耳上有个东西闪闪发光,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来为皇帝跳舞的女子,反而,她就像个女皇,狭长的凤眼,冷冷流动着辉煌的光彩。她像凤凰一般灿烂,略略转动一下颈项,左耳上的光一闪而逝,才让人看清楚,那是个凤凰尾羽形状的黄金耳环,黄金凤羽!
「六音公子?你不去的话,过会儿幸公公又要来催人,你最后还是要去的。」
「好了好了,吵死了。」那边的帘子一掀,有个人终于出来了,一身鹅黄的舞衣,随着他出来的动作,可以听见一阵轻微的「叮铃铃」的铃声,那铃声或许不一定悦耳,但是莫名的,带给人一种心弦震动的感觉。
六音!一个妖美的魔魅慵懒的男子!
那带着黄金凤羽的女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在别人为他的风采迷醉的时候,她的眼中闪过的,竟是一丝犀利的近乎狠毒的仇恨之色。然后她别过头去,静步退回人群中,没有引起六音的丝毫注意。
那边的窗口有个偷窥的人影,是个小小的苍白的女孩,她专注地看着懒洋洋的六音,连那带着黄金凤羽的女子冷冷的眼神,都没有注意到。
「要走就走吧,你们一群莺莺燕燕,吵吵嚷嚷,我耳朵都要聋了,要走就快走。」六音不耐地听着一群女人叽叽喳喳数落他的不是,就像赶鸭子一样,反这一群女人赶出了房间去。出门的时候,他偶然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回头,是一个大约十五六岁的小宫女,苍白苍白的脸,端着一个盘子,看见他后满脸红晕,简直就傻了不会说话了,「新来的?」他没记得宫里有这个人,不过话说回来,宫里有多少人,其实他也不知道。 「嗯……新……新来的……」小宫女紧张地紧紧抓住盘子,直点头。
「哦。」六音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完全没有把这个看见他就发抖的女孩记在心里,他却不知道,在他后来的一生中,这个女孩,却改变了他很多,很多。
小宫女痴痴地看着六音的背影,直至他消失不见,才软软地靠在墙上,喃喃地自言自语:「我是文嘉,你不记得了吗?在一年前,在苗疆,被你救过的,那个掉进河里的女孩子,你居然不记得了……」她眼里泪光盈盈,「我……瞒着爹娘,到京城来找你,你是这么有名,除了……除了到这里做宫女,我没有任何机会可以见你……」她突然忿忿地把盘子摔在了地上,「你知道吗?为了来开封看你,连姐姐,都陪着我入了宫,做了她最讨厌的那种歌舞女子,我……什么也不会,却来这里端盘子,可是你居然--不记得我了?是不是因为我太丑,我比不上她们漂亮,所以你就根本不理我?」她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前面歇斯底里地大喊,除了回音,却什么也没有。
「文嘉!」有个太监怒冲冲地赶来,「这哪里是你可以来的地方?如贵妃房里的晓云找你呢,你把她要的香囊弄到哪里去了?」
「香囊?」文嘉茫然,低头一看,那香囊就正被她摔在地上。
「你这死丫头!……」
轩宁殿。
丝竹悠扬,人影翩翩。 一群美貌妖娆的女子,在广阔的殿宇里翩跹来去,衣袂飘飘,香风阵阵,偶尔一个媚眼相送,就教人迷醉到了酒杯中去,忘了自己是谁。
六音是很少领舞的,虽然他负责教,负责调教,有时候也负责弹琴配乐,但是大多数时候,他根本就是坐在一旁发懒,连看,也懒得看这种风光旖旎的东西。他实在看得太多了,虽然喜欢,但也早就腻了。
突然之间,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一闪!
像一道犀利的刀光剎那划过空气,把空气也剎那间割裂成了两半!
那是什么?六音微微瞇起了眼睛,在人群中寻找光的来源,谁带着闪闪发光的东西?这么刺眼?放下酒杯,他饶有兴味地开始注意看。
人群中,有一个人--没有在跳舞!他是何等眼力,一眼就看出,有一个女人,虽然动作丝毫无差,也是腰肢柔软舞姿翩翩的,但是她根本没心在跳舞!她全心全意在注意旁边的一样什么东西!六音凝视着她左耳上闪烁着犀利光华的黄金凤羽,配!真配!这样的女人,完全不是跳舞的料子啊!他这样想着,然后浅呷了一口酒,笑了起来。 六音顺着他的的座位看去,那是魏国公和秦王爷的席台,有个白衣的小宫女,正战战兢兢地给他们上菜,她的动作有点僵硬,走路有点跛,似乎是受了伤的。六音沉吟着,是那个--今天在更衣房外面撞到的小宫女,怎么会受了伤?
「叮--」的一声,虽然很轻微,但是因为六音很留心,所以就看见,是那小宫女端着的盘子里酒杯酒瓶微微摇晃,一撞,几乎就要一起摔碎在地上。六音皱眉,她这下惨了,在皇上面前砸东西,罪名不小啊。
突然间有样什么东西飞过,六音凝神,只见快要倾倒的盘子突然一正,那酒杯酒瓶就稳稳地定住了,小宫女惊魂未定,如履薄冰般地倒上酒,退到一边。
她离开的时候,有样东西从盘子底下飘落了下来,花球?六音眼神扫向那黄金凤羽的女子,果然,她袖子上的一团花球不见了。
「你?」六音的眼神直盯着那女子,他的挑衅眼神是这样说的。 「是我。」那女子冷冷淡淡地舞着,撇过来眼神,是这样回答的。
六音若有所思地笑了,端着酒杯,他开始很认真地看着一群女子跳舞。
「六音,那女子武功不弱。」对面席的枢密使容隐对着六音传音,语言冷冷的,「小心慎防,来历可疑!」
六音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却伸筷从面前的盘子里夹起了一块风爪,很有意思地多瞧了两眼,才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眼睛却看着前面。
六音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有精神了?在座的秦王爷第三子兼殿前都指挥使则宁、枢密院枢密使容隐等人纷纷皱眉,凭他们的眼力,不难看出,六音只对一大群人里面的一个人感兴趣而已。
一个火焰般激烈的女子。
淡然优雅的则宁皱眉,心里想,就凭六音从来没看过人脸色,从来没有遇到过挫折的安稳心理,他到底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也一边慢慢地斯文地用餐,一边对着容隐缓缓摇头。
那一边浩瀚深远又冷厉的容隐木无表情,既没有表示赞成,也没有表示反对。但是聪明清醒如则宁,还是很清楚地看到了他眼神底下对那女子的防备之色。
这是一个危险的女人,则宁和容隐达成共识,心照不宣,各自喝了一口酒。六音,你是红尘里喜欢享受的花花公子,要别人爱你,那是很容易的事情,但那些从不是你希望得到的,是不是?则宁放下酒杯,容隐把目光转过一边。但正因为你被那么多无怨无悔的爱恋淹没了,所以你要找一份真爱,你需要的真爱,但很难、很难。 舞宴之后。
「喂!你叫什么名宇?」六音径直一把去拉那黄金凤羽女子的手,微微侧过了脸问,左眼前的黑发遮住了眼睛,似乎在表现他的魅力无人可挡。
「皇眷。」那女子五指一翻,反扣六音伸过来的手腕,没生没息地逼开六音这一拉,眼角往旁边瞟了一眼,不耐而且心有旁骛地道:「六音公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对人尊重一点?」她冷冷地道,然后掉头而去。
第二次一鼻子灰,但是六音不在乎,他把一个东西往皇眷的背影掷去,「这个给你!」
皇眷听到风声,反手一接,低头一看,握在手中的,是舞队领舞的牌子,不解地皱眉抬头,她一点也不喜欢跳舞,如果不是为了文嘉,她绝对不会踏进这鬼地方半步!
六音把手笼在袖子里,看她望过来,立刻笑了笑。
皇眷立刻白了他一眼。
旁观的人却都忍不住心里暗暗好笑,这两个人,简直就像串通了。六音这么一丢,就是为了她看他一眼,而她看他一眼,却似乎就是为了白他一眼……简直就是练好了也没有这样的生动利落! 而后,六音就喜欢缠着皇眷,他难得会耐下心来对哪一个女子好,所以大家看着,也就分外地希奇。更希奇的是,六音难得对一个女子用心,皇眷居然是从来不理睬的!开始大伙儿也就看热闹,猜着六音公子什么时候就腻了,算了,但是没有,六音就是耐着心,给皇眷送东西,她不要,他就丢在她门口;他逗她说话,她不理睬,那么瞪一眼也好。六音从来不需要对人这样,但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大家才明白,也许因为六音太懒,他向来懒得多情,而这一次偶然动了心之后,或许就懒得变心了。
但其实,六音的心情很简单,就只是--喜欢而已。
单纯的喜欢,没有任何的杂质,甚至连回报都不一定要求有。
而她,皇眷,凤凰般的女子,她是什么样的心情,他却从来不知道。
他只知道为了她,他那风华绝代的容颜,已消褪了颜色。
红颜,最是无情物,风霜华发换白头……六音伸手微微抚上自己的脸,在他的记忆中,依然记得当年的容颜,但是如今照在水中的,除却风霜与憔悴,他几乎已经不认得,这是谁的脸? 你让我,从日升到日落,一日一日地消褪了我自己。我,我并非青钢钢铁,我也会累,也会倦。可是你却依然让我日复一日地这样追着你,找着你--你明明知道,我好顾惜容貌,我好在乎美丑,可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惩罚我。
难道,你就不怕有一天,我也是会恨你的吗?六音握起拳头,对着潭水中的容颜,「砰」地一拳砸了下去,水花四溅,泼了他一身一脸,一阵清凉,一阵冰冷,水滴下去之后,脸上依然一阵灼热。
「哇,这位公子好大的火气。」突然背后有人娇滴滴地道,「怎么?看着自己的俊脸,看着也会发火?莫不是这位公子嫌弃自己长得太俊俏了?」说罢,花枝乱颤地一阵笑。
六音蓦然回头,身后站着一个红衣女子,长得在常人看来算是美艳动人,在六音眼中,连路边的野草都不如!若他还有三年之前七分容貌,这个女人,大概早就一头撞死了。他也早没了三年前慵懒舒适的脾气,只是本无表情,「不关你的事。」
「哎呀呀,生气了?」红衣女子笑盈盈地走过来,「这么俊俏的一个少爷公子,生气起来更是叫人怜惜。你有什么事情不满意,可以对姐姐说,姐姐我--」她说到一半,突然觉得手肘一痛一麻,接着,全身僵直,不禁脸色大变,「你!」 六音淡淡地道:「我最讨厌风骚的女人,更讨厌有人对我的容貌评头论足。」他居然还在那水潭边洗干净了手,拿出一方巾帕擦干净了手,然后才整了整衣裳,准备离开。
「等一等,你用什么方法制住我的穴道?你不能走,你一走,我怎么办?」那红衣女子大急,「我知道公子爷的厉害了,都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你,你要放了我啊,你怎么能放我一个人在这里?」
六音懒得理这种风骚放荡的女子,整了整衣裳,居然也不施展轻功,慢慢离开。
「你,你好!」那红衣女子恨恨地道,「再让本姑娘看见你,本姑娘要你不得好死!」
她在水潭边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才有两匹马经过,马蹄声响,马上人诧异地道:「艳蝶姑娘?」
红衣女子已经站得有气无力,「是我。」
马上的乘客跳下马来,「你着了什么人的道?」
「不知道,在我左手少海穴,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卑鄙暗器。」艳蝶咬牙切齿地道,「七十岁老娘倒绷小孩儿,这一次居然让个小白脸给骗了!」
「艳蝶姑娘有祖父做靠山,还怕什么人欺负了你去?」马上的乘客早就知道她素来喜好貌美的男子,言行放荡,但因为她是武帝之孙,所以横行江湖,无人敢惹,武帝虽然从未过问艳蝶的事情,但是武帝当年杀人不眨眼,艳蝶有这样一个祖父,如何怕有人忤逆她的心意?这一条路分明是论音谷的路,居然有人在路上刁难了这位艳蝶姑娘,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咦?」另一个人从艳蝶的手肘取下一条细细的东西,奇道,「头发?」
艳蝶一呆,抢过来一看,那插入她少海穴的东西,居然是一条头发!居然有人,可以以这种滑不留手几乎看不见的东西,像针一样,刺人了她少海穴!这是什么样的武功!人家如果要她的命,把这头发刺人头顶,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如此一想,任谁都寒毛直立,两个骑马客面面相觑,「这,这是哪家的高手?」
艳蝶脸色苍白,「是一个长得很俊俏的年轻人,穿黄衣,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除了长相俊了一点。」
两个骑马客不禁心里暗骂:你除了男人长得俊不俊俏之外,还知道什么?
六音制住了那位妖娆风骚的女子,在路边慢慢地走,他最反感别人提起他的容貌,说俊也好,说丑也好,都会让他想起三年前。三年前,宫廷第一美人,不是任何女子,不是皇眷,而是他--如今风华落尽,草木成霜,他早已不是当年风采照人的他,而如今,却依然有人要对他的脸指指点点。三年之前,也许如果不是他一念之差,也许,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也许,原本一切可以很好、很好……抬起头来,夕阳西下,夕阳中扑啦啦飞过一只大鸟,影太黑,看不出是什么鸟,但那飞起的样子很孤傲,就像一只凤凰。 凤凰,骄傲的凤凰,百鸟之王,像戴着王冠的女皇。
六音的脚步再一次停了下来,凝视着那只鸟,望着它越飞越高,然后飞走,消失,再也看不到。
皇眷,皇眷,骄傲的女皇,难道真的要有一天我踏遍天下,才可以从某个地方找到你?见不到你,我不甘心,不甘心!
荒野寂寂,四下无人,六音望着夕阳,望着天,慢慢往前走,似乎很落寞,又似乎很凄凉,但是过了一阵,他抬起头来,长吟道:「黄花无数,碧云日暮,美人兮,美人兮,未知何处。」
长吟不绝,他的人已经远去,荒野之上,沓无人烟。
「黄花无数,碧云日暮,美人兮,美人兮,未知何处。」遥遥地,山影深处传来回音,一遍一遍,遥遥不绝。
「黄花无数,碧云日暮,美人兮,美人兮,未知何处。」
远远的山谷传来轰鸣,那是有人用驭气成劲的内力,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虽然没有杀人之心,但是,听在旁人耳中,也是嗡嗡作响。 「好功力!」深山深处的人,亦不免脸上变色,自言自语,然后再一听,脸露微笑,哺哺自语,「此人以愤然发音,若是再凄苦一点,足可震伤内腑,可惜啊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让老夫来助他一臂之力!」深山深处的老者,陡然发出一声尖哨。
那哨声就像从地底深处穿了箭直射出来的,穿破了层层阻碍,到了空气中分外枯涩难听,刺耳之极。
六音一句长吟未绝,陡然一股尖锐的哨声传来,他骤不及防,胸口一震,他胸中还未完全吐出的真气给逼了回来,紊乱成一团。他陡然警觉有敌,口中的长吟变成了长歌,做凄然之声,「兵甲刀剑冷于冰,怨恨苦于无人听。汉月悲风呜咽在,千古烟云哭风情。红颜白骨如相亲,孤笛吹血独有音。谁知沧海人如许,玉碎江南月未明……」
远远的尖哨也益高起,和六音的长歌相抗。
六音胸中的真气一直未能调顺,此消彼长,大为吃亏,他的长歌渐渐地中气不足,如果时间一长,难免会被那山中的怪人把真气逼回胸口,血爆而死。
突然之间,箫声。
幽幽的远箫,似乎很轻远,又似乎很临近,幽幽呜咽的箫韵,带着如泣如诉的温柔,像一个婉转的女子,正对着你,幽幽地诉苦。
箫声一起,六音的压力顿减,如果他借机扬声反攻,那山中人必然大受内伤,这样绝佳的机会,六音却自言自语:「皇眷!」 时机稍纵即逝,那山中怪人一声怪叫,六音胸口一震,他知道自己受伤不轻,此刻箫声忽远忽近,飘移不定,也不知道从何处发出,更不知道吹箫人在哪里。他运一口气压住伤势,哈哈一笑,「你终于来了,看你我合力,逼得这做鬼声的老家伙八脉齐断,死得惨酷无比!」
吹萧人不知是否听到了他故作的诈语,萧声微略拔高,六音一声清啸扬起,那深山深处陡然间失去了声息,想必不是受伤,就是被六音唬住了。
尖哨一停,萧声也登时断绝,似乎特地就是为了给六音解围,敌人即去,援兵随之远走。六音侧耳倾听,听着萧声消失的方向,跟着,他追了上去,就似看得见空气中有一缕游丝,那是萧声的尾韵,在精通韵律的六音听来,自然宛若有形。
他追到了一处小镇,那是论音谷外人烟稍微密集的地方。
那萧声,分明就是从那里--小镇的那一间客栈的左厢房吹出来的,但是,这里人多嘈杂,那如游丝的萧韵在人声之中,已经完全隐去,不留痕迹。
希望与失望,还有与绝望的交错,三年来,每天都是如此,每天都是如此。
他本来伤得不轻,伤势也只是勉强压住,如今黯然伤神之下,眼前一黑,只觉得大地整个向自己扑了过来,「砰」的一声响,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遥远--「咦?这个人……」
「这位公子?」 「醒醒啊,出了什么事?」
一个衣着如此华贵的公子,突然之间昏了过去,对于平淡平安的小镇来说,是一个值得人津津乐道的消息,顷刻之间,传遍了整个小镇。
三匹白马经过小镇,马上的乘客对于街道上的混乱赶到疑惑,跃下马来,「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青衣女子插人人群之中,片刻之后回答:「有个人昏了过去,不知道是生了病,还是受了伤。」
另一位青衣男子插口道:「我辈江湖中人,急人危难是本分,他单身在此无亲无故,我们原本也要去客栈,不如救人一命。」
青衣女子嫣然一笑,「师兄总是很好心肠的。」
青衣男子在六音身边跪下,伸手搭他的脉门,微一沉吟,「咦?」
青衣女子微微一怔,「怎么?」她这位师兄雅擅医道,世上他看不出来的病症只怕也不多,能让他讶然出声,只怕非比寻常。
「他的伤势--」
「他的伤势纠缠在胸肺之间,真气岔入肺脉,并非外伤,也不是生病,只不过是他自作自受罢了,是不是?」有人淡淡地道,声音像一块玉石,投入了冰潭之中,连激起的水花,也是冷的。
青衣男子回头,「不错,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