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2:15

皇眷还没有回答,突然从六音背后看见,天空一块巨石落下,正正砸向六音的背后!她陡然一把把六音推开,大喝一声:「小心!」

  六音本来伤势未痊愈,被皇眷这样一推,踉跄坐地,猛一抬头,他整个眼角都流血了!「皇眷--」

  「不要过来,」皇眷的声音摇曳在漫天的粉尘和碎石之间,轰隆之声不绝于耳,混淆着她的声音,「你快走,不要过来!」

  我怎么能不过来?你在前一刻,在前一刻还在我怀里,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一个人在落石丛中挣扎求生?六音爬起身来,突然间,一把碎石激射过来,他骤不及防,被打中了三个穴道,登时动弹不得!

  皇眷,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怎么忍心,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

  空中最后一块巨石落下,带下山顶的泥沙和树枝。

  六音猛一咬牙,把运气伤人的真力运足十二层,一声清啸,威力全部冲着那块巨石。登时,巨石从中爆裂,碎裂成三五十块,四下爆开,甚至有一块撞破了六音的额头!

  但是,在刚才的一片沙石尘土弥漫中,六音看不见皇眷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皇眷?皇眷?你回答我!」

  过了好一阵子,那边的粉尘逐渐落定,六音才看见那石块下微微抬起了一只手。

  她被石头压住了后腰,无法过来,六音被她点了穴道,无法过去,两个人相隔咫尺,却犹如天涯。

  「你,怎么样了?」六音看不见,也不敢看她,只能这样问,「痛不痛?」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2:24

皇眷似乎是笑了一下,六音隐约听见她在说:「跛脚的凤凰,算不算野鸡?」然后,「叮咚」一个东西被拋了过来,落在六音的面前,使劲很巧,并没有摔坏里面的东西。

  一卷锦缎,缠着一个玉针和一块黄金凤羽的耳环。

  锦缎上一行血书--「临死之前,要求两件事。第一,不准跟着我去死;第二,你答应我,天下第一。」

  「你答不答应?」皇眷在不远处声嘶力竭地喊。

  六音热泪盈眶,闻言,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答应。」

  「做天下第一,」皇眷气喘吁吁,「天下第一美人!」

  「天下第一。」他承诺。

  「打败贺兰春山!」皇眷提高声音。

  「我答应。」六音继续承诺。

  「把我……葬在海里……」皇眷提高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你也喜欢海……我在海里……等你……」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2:38

「好!」六音不断地承诺,承诺到最后,听着她逐渐散去的声息,终于忍耐不住满眶的眼泪掉了下来,掉在那血书上,把字迹都模糊了。

  巨石终于落完了,六音半跪在地上,遥遥对着十五丈外巨石下的女子,鲜血满地。

  只差了十五丈的距离,生和死,竟是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他如果可以移动,说不定就能救她;她如果不是要先推开他,也许她都不会被巨石砸中。

  但是,事实就是,或许没有也许,她死了,让所有的也许变成了飞灰,就像这天空的粉尘,现在悠悠地落下,没有丝毫意义。

  过了足足半个时辰,六音才冲穴成功,一纵身掠到了皇眷身边,只见她静静地躺在地上,黑发覆背,血肉模糊,一片狼藉,不知是死是活。这石头砸到了后腰,要成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伤势太重了!

  六音跪了下来,热泪在眼里变得冰冷,因为它已经被风吹得太久太久……「不,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可以救你!」六音突然紧紧地抱着皇眷,泪与血一起滑过面颊,「他既然能够救容隐,当然就可以救你!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追了你三年,找了你三年……难道,就是为了等着你把容貌还给我吗?」他一只手捶在完全不可撼动的巨石上,那压在皇眷背后的巨石至少有数百斤甚至一千斤那么重,六音以手抨击,除了把手掌砸得血迹点点之外,根本无法动摇那巨石分毫。皇眷被它压在下面,如果她已经死了,那么,连尸体都移不走!更不必说,六音心里总是存着万一,万一她还活着,那岂不是天下第一惨事?
在六音不断地用掌力拳力撼摇那巨石的时候,天色渐晚,一群乌鸦在这刚刚被乱石淹没的山谷上方盘旋,呀呀之声不绝,充满了凄凉绝望的味道。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3:10

第七章



  相濡以沫

  「群鸦惊飞--」山谷之外,有两人,缓步走了过来,「我已经问过了外边的村民,刚才这里发生过山崩。」说话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年轻人,虽然只是开口三两句话,但是沉稳冷淡的语气和他缓步负手而来的气势,竟是森然对着千军万马一般。

  他是容隐,一两年前,他还是大宋枢密院枢密使,手握兵权,指掌之间调遣的是千军万马,翻覆的是宋辽战局。但是,或许是容隐太有才了,他为大宋鞠躬尽瘁耗尽心血,一头青丝转为白发,甚至几乎丧命在大宋朝局之中。他死而复生之后,便随着江湖第一才女姑射行走江湖,不再过问朝廷中事,他已经做得够多,他不负疚于自己的良心,也不负疚于大宋。

  他身边一头灰发的白衣女子横琴在手,那便是闻名天下的乌木琴了,她当然是姑射。闻言盈盈一笑,「从开封回梨花溪这条路是快捷方式,虽然山崩,但以你我的武功,要翻过山去,想必还是不难的。」

  容隐不答,只是抬目凝视着群鸦,然后冷冷地道:「这前面有人伤亡。」

  姑射还没有回答,突然脸色微微一变,只听山谷深处传来一声凄然绝然的长啸,只震得四面山谷嗡嗡作响,回音纷纷而来,幸好已经山崩过了,否则被他这么一啸,不再次乱石满天才怪!

  「是六音!」姑射微微一怔,她和六音曾经有过一次音韵交战,对六音的声音自是非常熟悉。一怔之后,她脱口而出,「容容,快!他真气岔经,震伤心脉了!」

  容隐更不必她说,人影已经不见了。

  入谷,第一眼便望见六音长啸出口,双手托着一块约莫数百近千斤的巨石,随着他吐气出口,「砰」的一声,那巨石陡然爆开,碎成了数百块大小不一的碎石,带着满天尘土,声势浩大地落了下来。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3:19

容隐眉头微蹙,脸色冷然,六音不是笨蛋,怎么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他把巨石震裂,他就站在巨石之下,那从上面掉下来的石头还不把他砸得粉身碎骨?难道你以为,把石头震裂了,它就会消失吗?一念之间,他看见尘埃满天的乱世之间浮起一团红雾,那是六音做了超过他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事情,吐气开声,发力之后,鲜血跟着喷了出来。

  这么大的一块巨石,莫说六音在四权五圣之中武功本就不是最了得的,就是叫号称朝廷武功第一的聿修来劈,只怕也是劈不开的,六音他在干什么?对着一块石头发疯?他不是最喜欢享受,最懒得花力气,最不喜欢走动的吗?

  那一切都是一剎那的事情,只见六音震裂巨石,第一件事,就是一个伏身,扑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上,然后一个翻滚,滚出了巨石崩塌的范围。他这一连串动作又轻又快,简直完全超过了他平时可以做到的极限!

  等他滚出乱石崩塌的范围,大概也差不多无法再动弹了,只能看着一些零碎的小石块纷纷爆裂在他身边,有些几乎就可以在他头上身上开一个大洞!

  大概就在他闭目等死的时候,一双淡青色的袖子伸了过来,略略停顿,那四下爆射的石块陡然间撞到了什么无形的东西,纷纷反弹出去,就差毫厘,没有伤及六音。

  六音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客隐,看着他眼里的冷然,看着他显然非常不以为然的神色,看着,六音居然露出了一个解脱的笑意,轻微地把怀里的人往上举了举,「她,她还没有死--』」

  容隐看也不看他怀里的人一眼,只冷冷地道:「不错,她还没有死,不过,你就要死了。」

  六音无力地轻笑,「只要她活着,我死不死,不重要…」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3:29

容隐冷冷地看着他,「换了我是你,不会做这么笨的事情。」他没有回头,而是拂袖向后一指,「她被这么一块石头压住,你何不从石头下面着力,挖开泥土,把她拉出来也就是了。震裂这样一块石头,是想表现你好大力气吗?她伤得不轻,若是死了,也是被你这么一抱一滚,给震死的。」

  果然是容隐。六音苦笑,哺哺地道:「下一次……下辈子……我等着你来救命……好不好?算我,输给你……」他委实支持不住,伤势未愈,震裂这样一块巨石,早已经超过了他可以承受的范围,如果不是发现皇眷还未死的激动情绪在支持着他,他只怕在滚出来松一口气的时候就昏迷过去了。

  「下辈子?」容隐点了他胸口四处穴道,淡淡地道,「我这辈子认识了你,已经是麻烦不断了,这辈子还没完,你居然还打算着下辈子?」

  六音微微睁开眼睛,强辩:「我哪里有……圣香麻烦?你不要随便诬赖我……」

  容隐冷冷地看着他,「你这一身伤,还有皇眷这一身伤,足够令岐阳三日三夜不睡觉,足够令我和聿修各自耗去三年功力,足够令降灵做三天鬼咒,也足够令圣香说你一辈子闲话,你自己说,你麻烦还是不麻烦?」

  六音笑了,无力地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道:「认识你们这群混蛋,算我,倒霉……」他闭上眼睛,昏过去了,但是脸上带着笑意。他知道他和皇眷,都不会有事了。谁叫他能干,认识的全是一些可以翻云覆雨的人物?认识容隐,认识岐阳,认识圣香,认识降灵,认识通微……认识他们,都是他的福气。

  他昏过去了,容隐的脸色并不见得好看。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3:38

 姑射并不打搅他们说话,此刻缓步走过来,两个人对望一眼,脸色都不太好,他们都很清楚,六音和皇眷的伤,实在是伤得太重了。纵然是岐阳,大宋太医院第一名医,也未必真正有着起死回生的能力。

  难道,要再一次向降灵祈求起死回生吗?降灵是鬼不是神,他救得了第一个,未必救得了第二个、第三个--

  

  魂铃院--六音在开封的居所。

  太医岐阳看着床上躺着的两个人,愁眉苦脸。

  容隐坐在一边,聿修坐在另一边,这两个人,一个是冷然煞然的白发男子,一个是看似文弱秀气的白面书生,一左一右,坐在一起,却都有一种隐隐的气势,把好端端一块茶几,分成了两半似的。

  在床的对面,桌子上面,坐着一位衣裳锦绣的贵公子,别人脸色沉重,他还是笑吟吟,拿着折扇对着自己扇啊扇的,那一张玲珑漂亮的笑脸,完美无缺的眼瞳,让人猛一看,就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他当然、绝然、应然、必然是开封府第一大少爷,开封各位老老少少皇亲国戚眼中的宝,圣香少爷是也!

  「怎么样?岐阳,你看着这两个半死人已经很久了,到底能不能救活啊?」在折扇扇了第一百一十五下之后,至香终于开口问。

  岐阳指着六音,「这个人完全都是内伤,丢给聿修和容容去治,比我治起来要快得多了。至于皇眷--」他自然认得皇眷,三年前皇宫第一伶女,如果不是六音这莫名其妙长得过分离谱的人比人家美,皇眷应是他见过的第一美人了,「我想不通,她怎么把她的脸弄成了那样?没有道理啊。」岐自言自语。

  圣香「啪」的一声合起折扇,古怪地看着他,「你的意思就是说,你看了这么久,就是在想她的脸怎么变成这副模样,而不是在想怎么治伤?」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3:51

岐阳无辜地看着他,「难道还有别的值得我想?她只不过被砸坏了脊椎,死是不会死的,最糟糕的结果变成残废而已,反正你们把她弄到这里来,都已经过了最佳救治时间,我想些别的,也不会怎么样的。」

  圣香古怪地看着他,看了很久,才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很好奇她怎么变成这种模样?我告诉你一个知道的方法。」

  「什么方法?」岐阳白了他一眼,「把她的脸皮切下来放在显微镜下观察?」岐阳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太医,虽然他的武功约等于不会,但是他却是穿越时空来到大来的现代人,M大医学院的高材生,不是随便什么古人可以比拟的。

  圣香「啪」地一记折扇敲在他肩头,「你把她救活,问问她不就知道了?笨!」

  岐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果然是聪明。」

  「我本来就很聪明。」圣香对于自吹自擂向来不遗余力。

  这时,耐心很好的容隐和聿修已经喝完了第三杯茶。岐阳这时候才指着六音,「他的心经、脾经、胃经、胆经都受了伤,看这种真气造成的内伤你们比我行,六音交给你们处理。至于皇眷,我处理。」

  容隐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聿修更只是点了点头。

  「圣香,你怕血就不要过来,叫我老婆神歆来给我帮手。」岐阳其实对皇眷背后的伤势观察很久了,观察到他心中的确有了把握,才在房间里拉起一块布幕,开始他的手术。

  容隐与幸修对望一眼,他们两个算是四权五圣之中内功最好的人了。如果秦王府的则宁也在,他的内力不弱于容隐,疗伤会更有把握一些,但是则宁远在涿州,他又为了还龄弄得几乎武功全失,这个时候,他却帮不上他最好的朋友的忙。

  他们各自出一只手,抵住六音的胸前背后,开始替他疗伤。

  这个时候,过往的一切,朋友的、敌人的、淡淡的交情,惺惺相惜的赞赏,都从这几个男子心里浮了起来,温暖,却不是缠绵。因为那是男人之间的感情,不说出口地、淡淡地、果断地付出。

  在他们心中,早就断定了六音和皇眷是一对。在疗伤的时候,当年的六音从眼前浮过。那时候的他是那样慵懒魔魅,喜欢用魅力去引得人心慌意乱的男子,过来,过去,一阵阵的铃声便悠荡荡飘散开去。

  但是这样一个生活在绝对繁华和靡丽之间的六音,却为了她,一个人走,一个人辛苦,脱离了红尘醇酒、花香美人,选择一个人寂寞地追寻,而且,他居然可以不后悔。

  皇眷,你明白吗?对于六音来说,你要求得太多了!他本是懒散而无所谓的人,你居然能逼他到孤独到落寞,甚至,逼他到破功裂石,逼他到……死。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6:07

逼得六音越失意,你会越开心吗?他本是不容易失意的人,六音其实很容易快乐,你却可以让他一伤再伤,到了最后,依然为了你而不怕死--只要你好,他不在乎他自己好不好,你明白吗?不要再做绝决的事情逼迫他了,好不好?皇眷,其实我们都很明白,你是一个刚烈的女子,或许有些偏激怪癖,但绝对是一个值得爱的女人。你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也不要再伤害六音,好不好?

  以聿修、圣香、容隐、岐阳的才智,看到这样满是鲜血的惨烈场面,怎么能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而且,六音和皇眷这三年的是是非非,他们也并非全然不知啊!

  但是,他们只知道六音的付出,只知道皇眷的过分,却没有人知道,皇眷那张尊贵辉煌的脸,是如何为了还情,为了还六音容颜,而被她自己亲手毁去的!

  整整十天,她刺取她自己脸上的油脂,用药物调制,保存在玉瓶里,然后找一个适当的机会,涂在了六音脸上。有没人可以理解,她每一日在自己脸上刺针的心情?有没人能够明了,她看着自己最珍惜的容颜,在镜中一日一日地凋零,那是什么样的心清?又有没有人可以理解,她把那混合着她多少眼泪和鲜血的药,涂在六音脸上,还要冷冷地道说那是毒药的时候,她心里有多少血泪、多少凄凉?

  或许,其实死去对皇眷来说,是「相忘于江湖,老死不相往来」的最好的结局。否则,她如果活了下来,像她这么骄傲偏激的女人,可以真正对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释然吗?她没有那样的豁达,她或许会恨,或许会后悔,或许会不甘心。

  用鲜血交换的容颜,早就已经注定了她和他之间无论如何都剪不断的牵挂,无论她走到天涯,走到海角,她都会清楚地记得,她把美丽,留给了他。

  而无论她身在何处,他又怎么可能真正地豁达,他永远都会记得,他的脸,是一个女人还他的情,用绝世风华,偿还一份欠缺的爱。

  我还不起你的情,我还你容颜。

  在各自疗伤的时候,在六音半昏半醒之间,那房间里,似乎一直都索绕着皇眷的低语--「我欠你的,我还给你。自此之后,两不相欠、你情我恨,一笔勾销,老死,不相往来。」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6:19

 五天之后,六音才第一次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房间,他在这房间里住了六年,却离开了它三年。

  「叮咚」轻微的铃响,在窗口。

  凝视着窗口,六音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有串东西挂在窗口,正随着风轻轻地脆脆地敲击,发出一些悦耳的声音,很轻微却很清晰。

  那是他的玉铃,和她的黄金凤羽,不知被谁用一条淡黄色的丝缎系在了一起,就吊在他窗口之下。

  而那个挂铃的人还在,六音凝视着那个人的背影,有气无力地笑了,「你居然会在这里--」

  那背影正对着夕阳,从六音的角度看来,显得很暗,但轮廓很清晰。虽然幽暗,但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感觉到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寸衣角都是干净的,每一缕发丝都是可以随着风飘的。

  还有香气,一股淡若莲花的幽香,从衣角、发际扬起,若有若无地传来。

  那是个寂寞如莲、孤意如月的男子,干净,也出尘;像带着无限忧伤,却也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那是祀风师通微,一个落花寂寞、闭门无声的男子。

  「容隐不能在开封久留,圣香要回丞相府,聿修还有案子要审,有朝廷大事要做,岐阳那里是太医院,更加不能留你在那里,所以,我留下来。」通微没有回身,悠悠地回答。

  「皇眷她--」六音喘了几口气,「她在哪里?好不好?」

  「我不知道。」通微淡淡地道。

  「你不知道?」六音陡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伤得那么重,怎么可能走得了?你们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她在神歆姑娘那里,她是女子,我不方便照顾她。」通微缓缓转过身,夕阳下,他看起来像个踏月摘星的神仙,仙风道骨。

  「她没有走?」六音松了一口气,突然觉得全身都痛,哎呀一声倒了下去,躺在床榻上,只觉得全身两三百根骨头全部都散了,不,全部都断了。

  「她还没醒,自然走不了。」通微走过来,递给他一颗药丸,「她是外伤,而且伤得很重,岐阳说,可能有大半年她是离不开床的。你的伤势也很严重,不过经过了容隐和聿修的调理,应该再过几天就可以复原了。」他的语气淡淡的,像不怎么关心,但是从说话的内容看来,他却是关心的。

  六音哀号,「我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痛,容容和聿修怎么治我的?把我拆散了再拼回来的?」

  「他们各自为你耗损了三年功力。」通微依然无可无不可地道。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6:31

 六音呆了一呆,反而闭上嘴不叫了。

  「怎么?」通微见他不接药丸,把药丸放进他手里。

  「这叫我怎么还得清?我欠他们两个……」六音哺哺自语。

  通微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他诧异地看着六音,然后慢慢地问:「我们之间,你还要计算偿还或者不偿还?你究竟当不当他们是朋友?」

  「是朋友就不必计较偿还得清还是偿还不清?」六音自言自语,呆呆地看着天空,「偿还,为什么总想着偿还,却不想着,就这么厚着脸皮接受了,那又会怎么样?」他突然对着通微勉强一笑,「我会觉得愧疚--因为对于容容和聿修,也许我没有机会报答他们同样的东西。」

  「他们只会希望你好,不会指望你报答。」通微平静如恒地道。

  他们只会希望你好,不会指望你报答。所以,如果欠了情,那是不必还的,因为付出的人只是希望,你得到之后会比现在更好,那就是他们的目的,而不是报答。

  皇眷,我对你的心,也是如此。我不求你还我任何东西,只不过希望你活着,并且快乐如此而已。我不求你还我容颜,真的不求。

  可惜,你到哪一年哪一月才会明白,爱与恨,生与死或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快乐我也快乐?你爱得那么刚烈,恨得那么固执,你到什么时候才看得清楚,我对你的爱,其实很简单?只不过是你一直不肯接受。

  无缘无故,六音叹了曰气,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他的眉宇之间,泛上一层黯然随即又笑,自言自语:「那也好,至少有大半年,她跑不掉了。」

  通微看着他全然忘了要吃药的事情,手里握着那颗药,脑子里不知道想什么,微微摇头,缓缓转过头去看那窗口,窗口的铃。夜色逐渐深沉,满窗外,有星。那铃在夜风里轻轻地撞击,一阵阵依稀熟悉的铃声轻轻地传来,听在耳里他猜测不出,六音会是什么心情。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6:44

 又过了五天,凭着六音良好的武功底子,虽然这一次伤得很惨重,却也痊愈了。当然,他这么快痊愈的原因,还有一个,他要去看皇眷。

  岐阳的未婚妻神歆在开封暂住的庭院里。

  皇眷正在晒太阳。

  她被放在一张垫了厚厚的软褥的椅子上,腰上缠着一个铁架,用来固定她的腰,那不用说,一定是岐阳的杰作。

  她没有睁眼,那脸色苍白得像个骷髅,左右脸颊上十个针孔清清楚楚地暴露在阳光下,她自伤的残忍,下手时的狠心,清清楚楚地也暴露在阳光下。

  六音推开门看见的时候,突然心寒了一寒,他凝视着那十个针孔,陡然想起,那一天,她又擦粉又包脸,难道,难道就是为了掩饰这十个针孔?她为什么在她脸上刺了这十个针孔?慢慢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脸,那一瓶奇怪的药,充满了血腥气--突然有些昏眩,他也是爱美的人,他也是珍惜容貌的人,他几乎可以清清楚楚地体味到她下手一剎那的痛苦,那样令人颤抖的残忍和那样不惜一切要偿还他的心情,不惜一切代价!只要她能够给的,她就给。原因是,她怎么样都不肯接受他的情!所以不惜一切代价,她都要偿还,要偿还他所付出的--他付出容颜,她就还他容颜,他付出过痛苦,她就让自己变得比他更痛苦,不惜一切代价,要恩怨俱了,要与他相忘于江湖!

  我爱你,竟然给你带来的,是这样惨烈的结局吗?我爱错了?是我爱错了吗?

  六音站在门口,凝视着皇眷脸上的伤,凝视着她惨白憔悴、不成样子的容颜,依稀还记得,不久之前,那个遥遥走来,对着他伏下身,骄傲得天下再没有人比我高贵的女子,冷冷地问他:「你还要在地上躺多久?」那个她,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突然,皇眷轻轻咳嗽了几声,似乎有些冷,皱起眉头,微微往椅子里缩了一下,大约是触动了她的伤,她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六音几乎想也没有想就掠了过去,解开自己外衫,轻轻地盖在她身上。

  皇眷惊跳,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六音满脸的关切,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你好了?」

  六音看着她,看着她风华褪尽黯然枯瘦,像一支凋零的花,除了尖刺,她一无所有。「我好了。」他半跪了下来,仔细地为皇眷盖好身上的长衫,他分明看见了她脸上的伤,分明想到了很多很多,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柔声道:「你饿不饿?」

  他居然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说!他怎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皇眷本冷笑着等着他惊恐责问,等着他指责她故意要把容颜毁去,等着他恨她不顾一切要还情,然后这样伤害她自己!但是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彷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地,温柔地问她:「你饿不饿?」

  无端地,眼圈红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软弱,也许是身体太虚弱,也许是她一向引以为傲的武功和容颜都已经失去,她无所凭借,听见他这样问,她的眼圈红了。她完全没有想哭,但是无端地,她抓住六音的外衫,没有发出声音,眼泪却夺眶而出。

  六音本是半跪在她椅子前的,见她如此,也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他不敢抱她,她的伤势还没有痊愈,骨头还没有长好,禁不起他一抱。他能做到的,也只是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为她掠过额前零落的发丝。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6:58

温暖、安全,没有折磨和痛苦,六音的手,温暖而且柔软,像一个可以休憩的地方。

  带着满眼盈盈的泪水,她雾里看花一般看着六音。六音笑了,他的笑容一贯慵懒而带着纯然的笑意。从她认识六音起,他就是这样笑,不管经历了多少失意和落寞,经历过多少痛苦,六音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这样笑。不是他故意要作假,而是他发自真心,就是这样简单,而且温暖。

  无缘无故,她紧紧抓住六音的手,抽泣得更加厉害。

  「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六音轻轻地用双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而且颤抖,「不要再任性了,你如果不想我跟着你,不想我爱你,你可以直接对我说。」他轻轻擦掉皇眷的眼泪,她这一辈子掉的眼泪也许加起来都没有今天多,「我相信我够滞洒,不会纠缠不清的。你不必……总想着,要还我什么……」

  皇眷抬起头来,满脸的泪,满脸的苍白,越发像个骷髅,「我不是不想你对我好,你对我好有什么不好?」她哭道,「别人对我好,我才不会……傻得不要……」

  六音有些哭笑不得,「那么你想怎么样?」

  「我只是不想我也对你好……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不让我自己爱你!」皇眷边哭边道,「我把我欠你的全部都还你……我不想我永远欠你的情,不让我有理由爱你!我全部都还给你……全部都还给你……欠你什么,还你什么……」

  这个女人!六音眼里荡起一层发亮的东西,「傻瓜!你就不能豁达一点,就算是爱我,那也不是不可原谅的大罪……」

  「当然是不可原谅的大罪!」皇眷突然握拳,狠狠往六音胸口砸去,「你不明白!难道你真的不明白?我看着文嘉为你而死……我看着她为你而死……她到死都不原谅你!我怎么能……」

  六音让她打,突然心念一闪,「文嘉,她到死都不原谅我?」

  「当然!她死不瞑目……」

  「我有一个办法,让文嘉判定我们是不是真的有罪的。」六音扶正她,深沉地道。

  「什么办法?去问文嘉的魂魄吗?」皇眷泪痕满面。

  「不错,我们去问文嘉的魂魄,如果她恨我,不原谅你和我在一起,那么我答应你,相忘于江湖,不再让你痛苦,好不好?」六音缓缓执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我做我的天下第一,你回你的苗疆,老死,不相往来。」

  「你,当真找得到文嘉的魂魄?」皇眷颤声问。

  「我不能,但是别人可以。」六音笑了,「我们先去找一个鬼,然后再去找文嘉。」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7:09

第八章




  天问

  六音要找的鬼,自然是祭神坛的降灵。

  夜风飒飒,祭神坛本就阴风阵阵,鬼气森森,加上四周的树林荒草,黑影幢幢,摇摇摆摆,当真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六音推着皇眷,三更时分,准时站在祭神坛的坛心。

  今夜,一样明月当空,一样月光照在祭神坛的坛心,一样似乎凝结成了有形的冰晶。

  「这世上,真的有鬼?」皇眷哺南地问,「我始终不信。如果这世上本是有鬼的,那么我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她,她都看见了?都知道了?她,不会恨我吗?我居然,居然为了你,把自己弄成今天这幅样子。」

  六音叹了口气,「你问我,我问谁?先把降灵找出来,这些事情除了鬼,人怎么能知道?」

  「怎么找?你要--招魂?」

  六音报以一笑,笑意盎然,「我也不知道灵不灵,我也没招过,除了圣香,有谁喜欢跑到这里来招魂?我日日里看美人歌舞,不比来这里看鬼强得多?」他这样笑,然后开始念,「苍震有位,黄离蔽明。江充祸结,戾据灾成。衔冤昔痛,赠典今荣。享灵有秩,奉乐以迎。」

  念了三遍,六音割裂手指,滴出鲜血,就在他鲜血滴出的时候,皇眷只见白影一闪,似乎千万种凶煞和阴森扑面而来,纵然她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禁寒毛直立。

  再看的时候,却看见一个穿著麻衣的年轻人,慢慢地飘在空中。他舔舔嘴角,恋恋不舍地看着六音的指尖,似乎意犹未尽。

  那就是鬼吗?皇眷惊奇地看着降灵,他看起来很轻,轻盈得随时可以在空中飘,但并不像个青面獠牙令人害怕的东西,只是带着一股浓重的凶煞之气,令人感觉冷。

  他甚至长得很漂亮,不是六音这种明月流水一般清而且慵懒的风华,而是一种透明的、晶莹剔透的漂亮,像一种水晶般的东西。皇眷陡然打了个寒战,对,就是一种诡异的漂亮,水晶般的漂亮。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7:20

这就是鬼!

  正在她对着降灵目不转睛的时候,六音已经像和隔壁的邻居聊天一样对着降灵道:「降灵,上次是谁要你来的?圣香还是通微?」他问的是上次降灵受托来提醒他回头的事情。

  降灵耸了耸肩,「通微。」

  六音呵呵一笑,「我就知道,除了这无所事事成天卜卦的家伙,也没有谁这么无聊。」

  降灵没等他说完,又加了一句:「但是血是圣香给的。」他是厉鬼,厉鬼一出,势必见血,他需要鲜血,每次受人召唤,都是要吸一点鲜血的,不过,降灵需要的并不多,十滴八滴也就足够了。

  六音哼了一声,「圣香好象觉得他自己血很多。」这成天哗众取宠招摇过市的公子哥,不是最喜欢见人就说他有心病很容易死,既然已经什么身体虚弱,还喜欢到处乱跑,惹是生非,外加多管闲事。

  「啊,」降灵是没什么心机的,单纯得等于一张白纸,漫不经心地道,「通微的血我不能要,他是诅咒师的杀人之血,还加上了封印,我不能要。」他舔舔嘴唇,「而且,圣香的血比较好吃。」

  六音微微一怔,心中微起悲悯之感。通微,清风白月、干净出尘的通微,望之如俗世的仙人,其实,通微却是继承着诅咒师血液的天生的杀人狂!

  但就在他杀死第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封印了他,防止了他继续疯狂下去,挽救了他一生,那个人,是他爱的女人,也是他这辈子杀死的惟一的一个人!

  孤意如月的通微,氤氲着如莲花的幽香,如莲花的寂寞,如莲花的圣洁那双忧悒的眼睛……每个人的爱恋,或许都有着自己的哀苦,欲说,而无处去说;想哭,却无泪可流。

  六音和降灵聊了那么三两句,降灵终于注意到皇眷的存在,「你是谁?」

  皇眷坐在木轮椅上,凝视着降灵。如果成了鬼就是这副模样,那么或许死,也并不是一件太过可怕的事情。文嘉,或许死后,竟会是比生前更加快乐?

  「我问你,三年前,开封有个女人跳楼死了,她叫文嘉,是带着怨恨而死的,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六音问降灵。

  降灵在空中飘浮,起起落落,缓缓地转动,「三年前?这世上无时不刻不在死人,无时不刻有人死不瞑目,就在你问我的时候,这世上又有一万三千五百六十四人死去了,你问我三年前一个死不瞑目的女人?我不记得了。」

  「既然每时每刻都有这么多人死去你怎么能从千万人中找回容隐、找回我?你既然能找到我们,难道就不能找到文嘉?」六音不放过他。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7:31

「那是因为我认识你们。」降灵的理由很简单。

  六音哑口无言,「你不是说,这世上能够成鬼的人并不多,只有有强烈的心愿未偿的人死去之后,才会不入地府、不参与转世而成为厉鬼?」他缓缓地道,「我相信她死的时候,是非常痛苦,也非常不甘心的,她,应该会成鬼的。」

  这时候降灵才微微有了些兴趣,「三年前成鬼的女人?这三年间,成鬼的人,只有三百九十五个。」他缓缓地在祭神坛上飘浮了一圈,穿过月光,「但是,如果成鬼之后,有一天对自己所执着的事情突然想通了,突然不再坚持了,那就算没有了心愿,鬼就会再度入地府投胎去的。有三百九十五人成鬼,并不代表着现在依然有这么多鬼存在世上,否则,人间早就变成鬼域。你们要找的人,或许,早就不在了。」

  「如果她不在了,是因为……她不再恨了吗?」皇眷颤声问。

  「如果她是因为恨而成鬼的,是的。如果她不在了,就是因为她不再恨了。」降灵回答。

  皇眷一阵子没有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又问:「那么你呢?如果这世上的鬼,总是带着未了的心愿,才可以存在,那么你为什么总是存在的?她如果不在了,又是去了哪里?」

  「我?」降灵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很困惑,「是啊,为什么我总是存在的?」他缓缓地飘浮,抬头看着月亮,「一千几百年来,为什么我总是在的?我看着他们消失,看着他们得偿心愿,看着他们投胎,为什么我总是在的?」

  六音和皇眷也望着天空,同时思考着这些他们从来也没有想过的问题,苍茫的宇宙,神秘的生死,人与鬼,前生与来世。那么遥远的星辰,那么深邃的天空,生与死之间的奥秘、心愿、信念,与爱……「降灵,你的心愿是什么呢?」皇眷幽幽地问。

  「我的心愿?」降灵困惑,迟疑地自言自语,「我的心愿?」他像一只洁白的蝴蝶一般,轻轻地落在皇眷面前,然后抬头一直望着远方,「一千一百五十六年,已经一千一百五十六年了,太久了,久得我连自己的心愿,都已经忘记了……」

  一千一百五十六年,太过久远的时间,久得连心愿都已经忘记。

  但是那心愿,必然还在你心底,否则,你为什么还在?你为什么不会消失?你为什么不肯投胎?为什么一千一百五十六年,依然一个人在这祭神坛上徘徊?你是在等待着什么吗?等待着已经忘却的心愿,在下一个一千年的偶然的瞬间,突然间实现--皇眷一阵黯然,低声道:「你知道那些心愿得偿的魂魄,最终究竟去了哪里?」

  降灵还在想,他的心愿到底是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去了地府,去投胎。」

  「那么,那么心愿未了的魂魄,又在哪里?」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7:43

「在他们死去的地方。」降灵回答,「或者,在他们尸骨埋葬的地方。」

  「我要怎么知道,一个魂魄是已经离开了,还是依然存在的?」皇眷问。

  「你可以召唤灵魂。」降灵说到现在才突然间清醒过来,「啊,召唤灵魂是很危险的,你不能召唤。」

  「你可以帮忙吗?」六音开口,「去文嘉跳楼的地方,看看她是不是依然还在?」

  降灵「哦」地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慢慢地向皇宫飘浮去了。

  皇眷坐在椅子上看着降灵离开,黯然道:「我想见文嘉,又害怕真的见到她。」

  见到文嘉就证明她依然是怨恨的,她就不可能原谅她。

  六音要改变她的心情,笑了,「你有没觉得降灵是一个很乖的鬼?」

  皇眷回忆降灵的一举一动,叹了口气,「他很纯,真的很纯很纯,没有心机,也没有脾气。」她哺哺自语,「他居然忘记了自己的心愿,我想那应该是一个不能放弃的心愿,即使被遗忘了,也决不放弃,所以他一直在这里一千一百五十六年,依然不能投胎转世。也许,是他不愿意离开。」

  「不能放弃的心愿,即使被遗忘了,也被牵挂着,不愿意一切从新开始,宁愿在这个荒山野岭寂寞地等待,等待着也许下一个一千年,愿望就会实现。降灵很健,」六音轻笑,幽幽地道,「这么说起来,连我,都要有些心疼了。」

  「嗯,所以说,人坚持信念的心,真得很可怕。如果这个信念是怨恨,那就更加可怕。」皇眷说得真的有些发抖,六音过来握住她的手,她才宁定下来,「我害怕文嘉。」

  「不怕,你绝没有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人,是我不是你。」六音柔声安慰她。

  「对不起她的人,只有她自己,不是我,也不是你。」皇眷黯然,「没有人比我清楚,谁也没有要对她不好,是她自己不放过自己。那一跳,实在让我太伤心!」

  「你一直是她的好姐姐。」六音在月下,轻轻地用梳子梳她的发髻,耐心地为她整理有些零散的发丝。

  她很爱美,就如他自己一样。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降灵才像刚刚消失离去的样子一样,慢慢地飘浮过来,「没有,我找不到她,她已经不在了。」

  皇眷说不出她是什么心情,哑然了好一阵子,「她去了哪里?」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7:55

「投胎。」降灵依然很有耐心地回答,「她在一个月前投胎去了,我问了皇宫里六十五年前死去的一个老宫女,她说,她突然想通了,就投胎去了。」

  「她想通了?真的想通了?」皇眷颤声问,「她不恨我吗?」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她不恨我?」六音问。

  降灵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她留了几句话。」

  「她说什么?」皇眷和六音异口同声地问。

  「相忘不如相亲,相亲不如相守,爱又如何,恨又如何,是你的终是你的,不是我的,终不是我的。」降灵漫不经心地道,「太痴,是一种苦果,亦是一种毒果。」

  这样达然豁然的话,被降灵用这样口气念出来,实在有些怪异,但是皇眷却听得泪水盈眶,拉住六音的手,她潸然泪下,「文嘉终于长大了。」

  「她长大了,你也不必折磨自己了,难道她看开了,你反而看不开?」六音握着她的手,轻轻地道,「不要再逃了,好不好?」

  「我已经逃得腿都断了,怎么能再逃走?」皇眷含着泪笑,「除非,你抱着我逃走。」

  六音懒洋洋地笑,「我抱着你逃走?皇眷啊皇眷,你也太看不起你未来夫君了。」

  「未来夫君?」皇眷苍白的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谁说--谁说要嫁给你?你不要自己胡思乱想。」

  「我胡思乱想,你干什么脸红?也不知道是谁胡思乱想?」六音翘起嘴角笑,「降灵,我不说多谢,大不了明天我叫血很好吃的圣香来给你鲜血,呵呵!」

  降灵「嗯」了一声,依然在祭神坛上飘浮,起起落落。在六音离开的时候,依然听见他在哺哺自语:「我的心愿,究竟是什么?我的心愿……」

  月光之下,一个淡淡的鬼影,上上下下地浮荡,四周是亘古的寂寞与黑暗,缓缓地转过来,转过去,飘起来,飘下去,都只是……一个人。

  六音和皇眷时不时地回头,解决了自己的事情之后,他们都觉得,降灵实在比他们两个要更寂寞,也更凄凉。

  一千一百六十五年的徘徊,降灵因为太单纯,所以他甚至感觉不到,那是一种深沉的悲哀,可也正是因为他不觉得苦,所以,才是真正的苦。

  「降灵其实很可怜。」皇眷轻轻地道。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8:11

 「很可怜?」六音给她推着轮椅,走在月下,心里非常满足温馨,轻轻一叹,「是的,当我们快乐的时候,看见他们,自然就会觉得他们很可怜。」他推着轮椅继续走,「不过,我们是男人,不需要人可怜。只不过,如果在需要的时候付出一把关心,做出一些需要的事情那就是了。怜悯,是不适合我们的。」

  「我明白,就像容隐和聿修救你,他们并不可怜你,而是,在你需要的时候才帮你,他们不会帮你去做你不需要帮助的事情,因为他们知道你可以。」皇眷笑了,「男人之间的感情,要比女人之间,豁达得多。」

  「嗯,因为我们彼此信任。」六音一笑,「虽然降灵很凄凉,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他的凄凉也会变成美满,只不过需要时间。他已经等了一千一百六十五年,不会在乎多等。」

  「当他等到的时候,岂不是,也要消失了?」皇眷轻轻地问,「我会很舍不得的。」

  当愿望实现的时候,降灵岂不是也要消失了?六音微微一怔,低声道:「希望不会吧,降灵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皇眷黯然许久,展颜一笑,「我们快回去吧,我饿了。」

  六音哈哈一笑,加快了脚步。

dashui7755 发表于 2009-6-17 13:18:22

第九章



  绝代风华

  等再过了一个多月,皇眷的伤势比较稳定之后,六音和皇眷决定离开开封。因为毕竟开封认识六音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不小心,说不定就造成意外的风波。万一皇上知道了要追究他擅离职守之罪,六音虽然不在乎,却也是麻烦。

  「我看巴豆说不定还会变,变成金豆呢。」六音一手握住那「巴豆」,一搓,那伪装的蜡层脱落,露出里面金灿灿的东西,也亏得他挖空心思做这些,「我就知道,蚕豆巴豆那有这么重的,想送钱就直说,难道我还会不要?真是!」

  皇眷嫣然一笑,「他说不定就是想逗你一下而已。」

  「所以我说圣香最啰嗦无聊。」六音想象着圣香穷极无聊在蜡烛下把金豆做成巴豆的样子,懒懒地一笑,「不过有时候想想,这家伙也有可爱的地方。」

  皇眷轻笑,三年以来,从未觉得心情如此愉快,从前没有心去笑的,如今也笑了。因为他……他是笑得这么灿烂,这么纯然快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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